迄今最昂贵和最复杂的足球运动员交易诞生了。除了创造转会费纪录，它还将深刻影响接下来很多年的足球市场格局。
“有幸能与你共同渡过这些赛季，祝你在新的篇章依然好运。再会，爱你！”
此前深陷转会旋涡的内马尔始终没有公开表达过离队与否的态度，反而是老大哥梅西，8月2日在Instagram和微博等社交账号上的发声，才让所有人第一次100%确信内马尔即将离队的事实。
一天后，随着巴塞罗那足球俱乐部接受内马尔团队支付的2.22亿欧元违约金，接着是巴黎圣日耳曼足球俱乐部官方宣布内马尔加盟——迄今为止最昂贵和最复杂的足球转会终于完成了。
但这笔交易的影响将不仅仅局限于创造了天价转会费纪录。
目前官方消息只透露了签约年限，巴黎圣日耳曼将与内马尔签约5年。根据多家媒体的预测，内马尔转会巴黎交易总价值约5亿欧元，其中包括2.22亿欧元的解约金、3000万欧元的税后年薪以及奖金。
此前曾有报道称，这笔交易的操作可能会由拥有巴黎圣日耳曼的卡塔尔体育投资集团先花3亿欧元聘请内马尔任2022世界杯大使，内马尔再自掏腰包用其中2.2亿激活违约金条款，然后投靠巴黎。
起初，法国《队报》、BBC体育以及巴萨主席巴托梅乌的辟谣都只会让人联想到，内马尔团队不过是又一次在上演以转会相逼加薪的戏码。但随着媒体和巴萨方面表态的软化甚至反转，“内少”的出走看上去越来越无限接近完成。只是，事件真正令人费解的关键在于，巴萨一向坚如磐石的MSN组合为什么突然土崩瓦解，这场肥皂剧又因何波折丛生，“费了球迷们那么多的手机流量”。
▲ 内马尔转会时间线。制图：王昊鹏。
内马尔为何想走
把时间线拨回去年11月10日，也就是巴萨上一次正式和内马尔签订续约协议的半个月后，内马尔的父亲兼经纪人老内马尔在接受《世界体育报》采访时有着这么一段耐人寻味的描述。
“我知道内马尔想要什么，那就是留在这里……要想把他从巴萨带走，你就必须要带给他更多的快乐。如果只是为了金钱的话，那么每个人都知道他当初就不会来巴萨了。”
这段并不起眼的回答包含了两层意思：一、内马尔很享受在巴萨踢球的日子；二、内马尔本可以并值得拥有更高的薪水。
▲ 内马尔与他的经纪人老爹。
而这次，钱，终于成为了内马尔转会的主因。众所周知，他的老爹无时无刻不在尽其所能从儿子身上榨得更多钞票——去年，老内马尔为儿子争取到了一份5年1600万欧元税后年薪，外加1500万欧元签字费和原有合同剩余年限所有工资的续约合同；而通过今夏转会，老内马尔又很有可能一次性收获最高6200万欧元的现金，内马尔本人也将获得与梅西相当的工资——此前这位巴西人还只是世界排名第18高薪的运动员。
那么巴黎将如何给到内马尔“更多的快乐”呢？答案是俱乐部的雄心和给予他在球队的地位。
自从傍上了卡塔尔人，巴黎土豪之气显露无疑，上个赛季的欧冠相遇中，若不是内马尔最后几分钟的“爆种”，大巴黎本可以踩着巴萨的尸体闯进欧冠八强，这个微妙的关系或许能助推内马尔在新东家获得更高的认可度。此外，虽然内马尔跟梅西有着完美的友谊，但他也深知只要刚刚同俱乐部续约的后者一日还在诺坎普，自己就不会成为建队核心和世界足球先生——25岁的内马尔已经贵为巴西国家队队长，显然他有着更高的生涯目标，不然新政前的中超恐怕都会是他的选择之一。
▲ 上赛季巴萨对巴黎旷世逆转的高潮由内马尔掀起，但该比赛最经典照片里的主人公是梅西。
巴萨为何愿意卖
若巴萨起先能为内马尔匹配巴黎的合同出价，事情也许还仍有转机。
只是，这次巴萨管理层没有这么做，甚至越来越不愿意在表态中体现出主动挽留内马尔的念头，真正劝说内马尔留队的似乎只有他的队友。虽然巴萨对待巴黎的态度始终很坚决，但前者最在意的应该是俱乐部形象的损失——任何豪门都不愿接受“暴发户”直接砸钱抢挖自己不想卖的人。
随着前任主席罗塞尔力促俱乐部转变经营理念，巴萨近几年终于实现了相对健康的财政状况，而管理层也一定不希望队内除了梅西以外的任何人能凌驾于它。2015-16赛季财报显示，整个巴萨俱乐部实现了6.79亿欧元的历史最高营业收入和2900万欧元的税后利润。而就在半个月前，据巴萨官网报道，俱乐部在2016-17赛季的收入和税后利润分别达到了7.08亿欧元和1800万欧元。
换句话说，给内马尔加薪或许就意味着回归亏损。
▲ 巴萨2015-16赛季的财政收入状况。数据来源：巴萨财报。
上赛季，巴萨中场和右后卫的软肋已经尽显无遗。如果能早一些放下豪门身段以球队战绩为重，以世界最高转会费卖出进球数和稳定性都不如梅西、苏亚雷斯的进攻手，再对其他位置进行补强，这对巴萨来说不失为一次好买卖。
有前科的巴黎圣日耳曼
这笔交易对巴黎和巴萨的共同伤害，就是完成得太迟了，以至于两队的季前备战都遭受了很大影响。
内马尔团队之所以想把转会推到7月结束，按照各方猜测，都是因为去年续签的合同——如果内马尔今年8月1日仍是巴萨球员，后者须支付老内马尔一笔约为2600万欧元的佣金。而后巴萨官方明确表示在内马尔转会交易彻底完成前，这笔资金会被存放在公正机构。说到底，还是为了钱。
巴黎方面更多的顾虑在于欧足联财政公平法案（Financial Fair Play，简称FFP）的束缚，他们曾经吃过这个规则的亏。FFP是欧足联2011年正式实行的旨在改善欧洲足球俱乐部经营模式，加强俱乐部财务纪律性和合理性的政策举措。它规定3年内俱乐部累计亏损不得超过3000万欧元。
就在FFP正式实施的2011年，卡塔尔体育投资基金斥资5000万欧元收购了巴黎圣日耳曼70%的股份（签约内马尔的花销居然是买球队的十倍……）。
卡塔尔体育投资基金成立于2005年，作为卡塔尔奥委会与国家财政部联合成立的主权基金，是近年来卡塔尔试图摆脱油气依赖并实现经济多元化的战略布局之一。除了巴黎圣日耳曼，它还收购了运动品牌BURRDA，帮助半岛电视台旗下的beIN体育拿下了诸多顶级赛事版权，帮助子公司Qatari Diar以5.57亿美元买下了伦敦奥运村，并且还是巴萨在2010年12月至2016年6月的主要赞助商。（相关阅读：断交风波不会让卡塔尔丢掉世界杯，却可能毁掉它过去10年体育上的努力）
正是成为卡塔尔人的球队之后，巴黎圣日耳曼才开始了“买买买”的土豪之路。
谈及商业收入，无论在比赛日收入还是转播权收入上，巴黎与其他豪门相比都难言占优，后者最大的优势是拥有超高的赞助收入。巴黎的赞助收入因为很大程度来源于俱乐部金主卡塔尔体育投资基金本身或关联方交易，所以在FFP审计时无法得到全数认可。2014年，巴黎与卡塔尔旅游局签订了一单每年最多2亿欧元的天价赞助合同，从而试图让俱乐部的亏损控制在FFP规定范围内，但这笔交易被欧足联FFP审计认为是明显超过了公允价值的关联方交易。巴黎最终成为了FFP政策的首批受罚者，被欧足联罚款6000万欧元，被要求降低工资水平、限制单笔交易最大额，此外接下来一个赛季欧冠的报名人数还由25人被限制到21人。
▲ 梅西、苏亚雷斯和内马尔常被称做史上最强的足坛进攻组合，此番却被卡塔尔人的大巴黎生生拆散。
2015年，欧足联放宽并完善了FFP规则，比如不计俱乐部对于青年队与女足的投入支出；商业赞助费用超过俱乐部总收入30%的球队，欧足联将调查是否存在关联方交易的情况；电视转播收入和门票收入较低的联赛将不会受到严格审查等。
在这次转会中，为了维护自身利益，巴萨一度拉来西班牙职业足球联盟试图阻止转会的发生，并称巴黎如果购买了内马尔，一定会触犯FFP。西班牙职业足球联盟直到转会最后一刻都在用行动说话——西甲联盟拒绝“受理及存放”内马尔的违约金，禁止俱乐部以外的违约金支付，谴责巴黎引进内马尔的违规行为。球员最终只得通过直接把支票交给巴萨方面来完成解约。
不过据体坛+ 联系欧足联方面得到的消息，欧足联对西甲联盟这个“单方面的操作”持反对态度。欧足联工作人员表示，西甲联盟无权干涉内马尔转会，不能拒绝巴黎直接激活内马尔的违约金，此交易属于两家俱乐部的合同行为。另外，查证欧洲俱乐部是否存在财政失衡现象，这属于欧足联相关部门的工作，西甲联盟无权让其他联赛球队出具财务报表。
就连欧足联财政公平执行主管Andrea Traverso也只能表示，如果最终内马尔转会巴黎，那么他们将会调查这笔交易，以保证巴黎尊重财政公平法案。
就其原因，虽然巴黎的财报很可能会因为内马尔的加盟而每年增加约1亿欧元的支出，但它最终的效应会是怎样并不能被提前预判，特别是内马尔带来的商业价值以及巴黎之后还可以通过出售球员来获得收入去平衡支出——欧足联监管机构不能限制巴黎花了多少钱，只能看最终财报里的收支结果是否在FFP范围内。
“因此，唯一可以阻止内马尔加盟巴黎的其实只有国际足联，因为国际足联享有最高的权利去制止一切不正当的足球活动，”曾运作张呈栋加盟西甲巴列卡诺的FIFA持证足球经纪人范昆淼告诉懒熊体育，“但就此案子而言，国际足联暂没有足够动机和理由去强行制止。巴黎早已准备了完善的收支方案，足以满足签约内马尔的所有付款。当然，如果其中有些收入最终不被欧足联认可的话，确实存在被惩罚的风险。”
如何影响足球市场格局
足球金融专家Rob Wilson博士此前向BBC体育预测，巴黎在这次转会中是否会违反财政公平法案，将会很大程度决定接下来几年转会市场的运作形式。
此前世界足坛转会费纪录由博格巴保持。去年夏天，曼联为了得到他向尤文图斯支付了1.05亿欧元，这个价钱在当时就已经令世界足坛为之惊愕，然而今年内马尔的转会却把纪录提升了足足1倍有余。
▲ 如今的转会费前十排名，从1.05亿欧元到2.22亿欧元，时间只过去了1年。数据来源：Transfermarkt。
这无疑会掀起新一轮球员溢价的高潮。首当其冲的就是巴塞罗那，其被巴黎强行拍钱抢人之后几乎唯一的收获就是拿到了一张2.22亿欧元的支票，当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手握这么多现金时，巴萨不论再去买谁估计都会被狠狠地宰割一刀，1亿欧元以上的买卖还会随时出现。
另外，这次转会风波期间传出的“卡塔尔体育投资集团花3亿欧元欧聘请内马尔任2022年世界杯大使，后者用其中2.2亿激活违约金条款”的操作虽始终未被官方证实，但它是否真是一种规避FFP的方法值得关注。
负责这次支付违约金的律师在事后接受采访时提到：“钱是巴黎圣日耳曼出的，但我不知道这笔钱的来源。”这更让人猜测卡塔尔人与这笔钱的关系。而从欧足联、巴萨等方面此前的表态来看，他们无法用现有规则立即阻止这种操作。万一日后引来其他球队的效仿，那么以FFP为首的一批为了限制高价引援的政策就会沦为一纸空谈。
足球媒体人颜强也评论道，巴黎当然会对这次转会给出解释，证明他们对财务公平竞争的遵守，但不论如何，这违约金收购是巴黎难以通过市场营销收回成本的。这次转会带来的最大连带影响，就是普拉蒂尼和因凡蒂诺在执政欧足联期间苦心推行的俱乐部财务公平政策，而FFP原先对巴黎和曼城形成的惩戒和约束就已经很有限了。
这甚至可以让人联想起中超新政。今年6月14日，中国足协公布关于征求《2017年夏季注册转会期收取引援调节费用相关规定》的通知，从今年夏季转会期开始实行。其中规定，如果引入的外援超过4500万人民币/人次，内援超过2000万人民币/人次，就会被等比例收取引援调节费用并将其纳入中国足球发展基金会。如果中国的俱乐部也学会用类似的办法让球员或第三方买单，这项规定同样也将极大丧失约束力。
但放在更高层面讲，这笔天价交易或许体现着足球运动本身的胜利。
近年来，顶级足球联赛的俱乐部得益于联赛版权和赞助费用的节节攀升，获得了更高收入，也拥有了更高的引援资本，推动了转会费和球员工资的水涨船高。卡塔尔人愿意出两倍于原先世界纪录的转会费为内马尔买单，正是对足球本身的认可，也意味着世界上更多的资金正在足球市场上周转。
两个月前卡塔尔所遭遇的断交危机曾经让不少人看衰其体育转型之路，甚至让卡塔尔失去举办世界杯的机会。但卡塔尔在用签约内马尔这件事表达一种态度，那就是他们最近的军事采购和演习等一切活动都未受到断交的影响。
“卡塔尔正在反击，签约内马尔就是其中一部分，”任教于英国索尔福德大学并担任该校2022卡塔尔世界杯研究项目主任的西蒙·查德维克教授说，“沙特阿拉伯最害怕的就是卡塔尔成为世界舆论中心，投资内马尔和体育的这个反击相当聪明。”
▲ 现世界足坛最低违约金一览表。
最后，再次要提醒巴萨小心了，因为他们绝对的非卖品——球王梅西的违约金已从原先的“高达3亿欧元”降为了“也不过3亿欧元”。
（王昊鹏对本文亦有贡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