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李和利

自1995年开工以来，法国最大的体育场，即将在30年后面临又一次生存模式的关键抉择——站在十二码前，这一次，要射向哪边？

法兰西大球场是法国的国家体育场。1990年代，法国赢得1998年世界杯的举办权，为了满足国际足联的相关要求，法国承诺新建一座全新的可容纳8万人的现代化体育场。世界杯上，齐达内带领的法国队在法兰西大球场赢得了这个国家的第一座大力神杯，为法兰西大球场的揭幕做了最好的注脚。

2024年夏天，巴黎将在百年之后又一次举办奥运会，她也将成为继伦敦之后第二座三次举办夏奥会的城市，法兰西大球场作为主体育场也将填补它大赛荣誉墙上唯一的空白。

为了顺利完成本届奥运会所需的改造工程，法兰西大球场已经从去年年底封闭至今，在今年残奥会落幕前，法兰西大球场将有长达十个月的时间是无法对外营业的，这对于任何一个体育场的经营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那么法兰西大球场到底是谁在负责经营？法国政府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讨论体育场未来之前，让我们先来了解一下它的过往。

法兰西大球场是由法国政府和私人财团共同出资建设的PPP（“Public-Private Partnership”的简称）项目，这是一种在公共基础设施领域较为常见的项目类型。简单来说，就是政府把本该由公共财政来负担的公共基础设施通过授予特许经营权的方式，吸引有实力的私人财团进行投资建设，从而减轻财政的压力。

据统计，法兰西大球场的总投资为3.65亿欧元，其中法国政府承担了1.91亿欧元，占比52%，其余1.74亿欧元由私人财团承担，其中属于私人财团的自有资金占0.29亿元，银行贷款占1.45亿欧元。政府再通过依法授予私人财团30年的特许经营期来帮助其回收前期的资金投入，设定的特许经营期从1995年4月29日到2025年4月30日。

法国万喜集团作为私人财团的主要牵头方，拥有本项目30年的特许经营权。可不要小看了这家万喜集团，它是一家拥有120年历史的法国建筑企业，是巴黎股交所的上市公司，也是世界第一大承包、建筑及相关服务公司。除了法兰西大球场外，它还是法国很多大型基础设施的工程总承包商和特许经营商。

但工程总承包商来经营体育场到底靠谱吗？体育场不像其他的基础设施，比如收费公路、污水处理厂等能明确计算使用量和单价，体育场是一种强资源性的基础设施，如果没有相关资源的植入，体育场将面临闲置的风险。

为了避免体育场闲置的尴尬，法国政府为法兰西大球场敲定了两个大租户，一个是法国足球协会，一个是法国橄榄球协会。两个协会分别和由万喜集团牵头的体育场运营公司签订一份为期15年的合作协议，双方首个合作期从1998年开始到2013年终止。双方约定，法国男足和法国橄榄球国家队每年必须有一定场次的国家队比赛落户在体育场。但两大协会和体育场运营公司的合作并不愉快，主要问题还是出在了利益分配，法国橄榄球协会甚至在2010年还威胁要离开法兰西大球场。但在法国政府的斡旋下，协会和体育场运营公司仍然选择了续约。除了为体育场拉来两大租户外，合同中还承诺政府将为体育场引进一支常驻俱乐部，并答应在俱乐部成功入驻前都会通过支付补贴的方式持续支持体育场运营公司。但引进俱乐部的谈判是艰难且遥遥无期的，但政府每年针对俱乐部缺席而支付的公共补贴却一分不能少，从1998年开始到2013年，政府累计给体育场运营公司补贴了1.21亿欧元。

法兰西大球场已经让纳税人付出了高昂的代价。而自特许经营权合同签订以来，万喜集团却获得了大量利润并分配了数千万欧元的股息，这遭来了法国宪法委员会对于该合同是否违宪的关注。于是2013年法国政府和私人财团针对特许经营合同进行了谈判并重新签订了新的合同，私人财团同意在没有常驻俱乐部的情况下，取消政府提供的补偿。但值得注意的是，私人财团针对法兰西大球场的15年期的银行贷款也正好于2013年到期，该贷款还获得了政府某种程度上的担保。

层出不穷的补贴还包括因举办大型赛事而造成的项目亏损补贴。由于法国政府在举办大型赛事期间有优先使用体育场的权利，就像本文开头所提到的，为了今年举办奥运会，体育场实行了长时间的封闭管理。2013年以前，政府允许体育场运营公司针对占用体育场举办大型赛事而造成的运营亏损进行补贴申报。比如在举办2003年的田径世界杯和2007年的橄榄球世界杯期间，政府就分别承担了体育场120万欧元和160万欧元的运营亏损补贴。但由于体育场逐渐变成了公共财政的黑洞，从2016年法国欧洲杯开始，政府就开始拒绝为项目运营亏损进行补贴了，法国政府不再为运营兜底，而只对相关赛事进行审批和对各利益相关方的行为进行监管。根据法国《世界报》此前的报道，巴黎奥组委将为筹办本届奥运会而占用法兰西大球场向体育场运营商支付约1450万欧元的费用。

受益于合作初期各种各样的补贴，让体育场运营商的收入水平高出了预期的四倍之多。明显对私人财团更有利的合作协议虽然在过程中遭到了各方的质疑和阻碍，但他们总能化险为夷，避免像鸟巢和新加坡体育城一样，在过程中走向终止。巴黎奥运会将成为法兰西大球场第一个30年中的最后一个大赛，它的下一个30年将何去何从，选择私有化还是继续特许经营模式就成为了这座法国国家体育场的两个主要选项。

为了避免重蹈覆辙，法国政府在去年便萌生了私有化法兰西大球场的想法，法国政府希望法甲豪门巴黎圣日耳曼俱乐部能够收购法兰西大球场，该球场估值预计为4-6亿欧元，但大巴黎俱乐部最终还是放弃了对该球场的报价，他们还是希望能够收购现在所在的巴黎王子公园球场或者在别的地方新建一座主场。法国政府本来想在巴黎奥运会前解决体育场未来的计划又打了水漂。

更多人希望法国足协和法国橄榄球协会能够收购法兰西大球场。这种由运动协会所有并运营一座体育场的模式在世界范围内变得越来越普遍，最为成功的案例就是位于英国伦敦的温布利球场。

温布利球场由英格兰足球管理机构英足总通过其子公司温布利国家体育场有限公司所有，该协会的总部也位于温布利球场内。该体育场除了举办英足总管辖下的英格兰国家队的比赛外，每年英格兰足总杯和卡拉宝杯的一些重要场次也会在温布利球场进行。温布利球场的商业化运作也做得非常出色，每年各种重量级演出活动络绎不绝，由于有着丰富的内容作为支撑，温布利的包厢和套房等高级座席的销售情况十分可观，这部分针对高级会员的销售收入最高可以占到场馆年总收入的一半以上，较早摆脱了一般场馆仅靠场地租赁的收入瓶颈。

位于澳大利亚墨尔本的漫威体育场也是协会所有并运营体育场的最佳实践案例，这座体育场由澳式橄榄球联盟（AFL）所有并运营，已有五支AFL球队把漫威体育场作为了自己的主场，可想而知，漫威体育场在赛季期将会有多么繁忙。协会拥有一座体育场的好处除了能大大提高场地的利用率外，对于协会来说，适当的重资产投入也能在关键时期挽救协会于水火。比如漫威体育场对于AFL在新冠疫情期间的财务改善就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由于收购了漫威体育场，AFL能够利用其对体育场的所有权获得 5-6 亿美元的银行授信，以弥补AFL在2020年赛季暂停所造成的现金流短缺。

而足球和橄榄球协会共同拥有一座体育场的实践出现在爱尔兰首都都柏林的英杰华体育场，该体育场最初由爱尔兰橄榄球协会和爱尔兰政府共同出资建设，建成后爱尔兰橄榄球协会和爱尔兰足球协会成立了一家合资企业共同管理体育场，但该合资企业实际对该体育场拥有的是60年的租赁权，60年租约到期后体育场将无偿归还给爱尔兰橄榄球协会独资拥有。对于爱尔兰政府来说这是一次成功的尝试，因为根据约定体育场后期维护都由该合资企业设立的储备基金来负责，自己则不需要再动用任何财政资金来维护体育场。

是私有化还是维持特许经营模式，全世界有着不同的最佳实践案例供法国政府选择，但留给法国政府的时间不多了，留够充足的时间用来谈判是避免走向被动的关键。

上一届奥运会举办地日本的东京国立竞技场在上个月也推出了它的特许经营计划，最后由移动电话运营商 NTT Docomo 牵头的财团被选为该计划的首选合作伙伴，该财团还包括建筑公司前田株式会社、金融服务公司 SMFL Mirai Partners 和日本职业足球联盟。特许经营期将从2025年4月开始，为期30年，这也是法兰西大球场首个特许经营期结束的时间。该财团的第一个计划就是将东京国立竞技场的固定座席数从68000座增加到80000座，以满足未来日本单独举办 FIFA世界杯的需要。

如果法兰西大球场的出售价格始终谈不拢，不知道法国足协和法国橄榄球协会会不会像日本职业足球联盟一样，转而成为法兰西大球场下一任特许经营权的有力竞争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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