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海螺举到耳边会听见什么?在田纳西洲弗罗曾黑德州立公园,你听到的很可能不是海浪声,而是跑者的尖叫。每年3月或4月份,这里都会举办一场被称为全世界最虐马拉松的超级越野跑赛事——巴克利马拉松。
而在今年的3月23日,5位跑者相继抵达终点,创造了巴克利马拉松单届完赛人数新高,并将完赛总人数提升至20人。
20人26人次,你没有看错,这就是巴克利马拉松35年历史上全部的完赛记录。从1989年确立核心规则至今,有超过1000名世界各地的顶尖跑者前来迎接挑战,但在长达35年的时间里,仅仅15个年份诞生了完赛者。
▲今年的五位完赛者在终点处合影。
每一年,40名左右获得参赛资格的跑者需完成约100英里(约160公里)的山间越野路程。在爬升高度超过3600米的山间,上山、下山,如此完成5圈循环,总爬升超过18000米,是珠穆朗玛峰高度的两倍。官方除了沿途设立两到三个补水点,其余物资全部由选手准备和携带。比赛途中,缺乏的不止是补给,大部分赛段连道路都没有,需要自行摸索攀爬,跋山涉水。而完成这一切的时间,只有60个小时。
这是一场残酷但又神秘的赛事,为了保护比赛地的山区环境,赛事几乎不做任何宣传,参赛者名单也不会公开发布,以免过多观众和媒体聚集。不过,今年的比赛却在最后一天获得了极高关注,一个名为#small european woman的话题冲上X (Twitter)美国和英国十大热门话题榜。
“small european woman”指的是贾思敏·帕丽斯,当比赛仅剩99秒“关门”时,这位40岁的英国兽医抵达终点,成为赛事有史以来首位女性完赛者。
出发巴克利
巴克利马拉松创始人加里·坎特雷尔(Gary Cantrell)有一张巨大的田纳西州地图,摊开来可以铺满大半个房间的地面。地图上,标示着他跑过的所有路线,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跑完这些路程究竟花费过多少时间。
痴迷越野跑的加里曾听说一个故事:刺杀马丁·路德·金的嫌疑人越狱后逃往弗罗曾黑德州立公园,但这位倒霉杀手在野外跑了54个小时,却只跑了12英里(约19公里),随后再次被捕。这引发了加里的巨大好奇,1985年,他和朋友前往该公园徒步旅行,随后在1986年与卡尔·亨恩(Karl Henn)共同创办了巴克利马拉松。
对于熟悉城市马拉松赛事报名中签流程的跑者而言,巴克利马拉松光是报名方式就别具一格。
简单来说,想要参赛,首先得给加里写一封题为“Why I Should be Allowed to Run in the Barkley”的申请邮件,说明自己为何值得被选择,并需支付1.6美元报名费。至于邮件地址和提交时间,没有任何官方渠道可以获取,只能靠跑者各凭本事打听了。即便如此,每年的报名人数往往第一时间就会爆满。
▲一扇让无数顶尖跑者趋之若鹜的“门”。
最终入选的参赛者会收到一封回信,上面写着类似“很遗憾通知你,你获得了巴克利马拉松的参赛资格”之类带有安慰口吻的文字。这看起来像恶作剧,但更像恶作剧的地方是,首次参赛的跑者需要提交一块自己国家或地区的车牌,而曾经的完赛者则需要带一包骆驼牌香烟,这就是全部参赛“费用”了。
在加里看来,这是一项参与成本很低的赛事,再缺钱的大学生都可以缴费参赛。尽管有人认为大幅提高报名费也不会导致参赛人数减少,但他拒绝了建议,他声称自己的目的是让参赛者享受比赛,拥有挑战自己的机会。重点是,“如果只缴1.6美元和一块车牌还有人抱怨的话,我大可以一笑置之。”加里在纪录片《巴克利超级马拉松》里回应道。
然而,不要以为两位创始人是大发善心的跑圈慈善家。相反,很多人甚至会把他们与施虐狂联系在一起。
起点的海螺声
尽管比赛距离和地形之困难已然足够考验跑者的意志,加里并不满足于此。每年,他都会为比赛增加一些新的难度。最典型的例子,是当巴克利马拉松在1988年出现了第一位完成比赛的选手,他隔年立马将比赛长度从原来的55英里扩展到了100英里。这次改动后,长达六年的时间内没有一人能完成比赛。
在复杂的山区里,参赛者不允许携带任何包括GPS在内的智能定位设备,只能通过指南针确认方向。比赛开始前,加里会给参赛者每人一份纸质地图和提示,参赛者需要根据官方主地图的坐标,在自己拿到的地图上用笔进行二次标识和定位。
至于那些提示,比如“那里的一棵树有三根树干,另一棵树有四根树干,他们并排生长着”之类的表述,“对我毫无帮助,根本毫无意义”,一位参赛者无奈表示。
相比之下,号码布显得很重要。参赛者需要在赛程中找到散布在各处的9-15本旧书,并从书上撕下与参赛号码相对应的页面,以此作为跑完全程的凭证。这些书籍的名称有时会提醒参赛者当下赛道的状况,比如《死亡之谷》;也可能就是单纯的嘲讽,比如《白痴》。
▲加里在起点处布置车牌。
比赛的五圈循环也被精心设计过,选手需要顺时针和逆时针依次各跑两圈,到第五圈时,第一位出发的跑者可以自行选择方向,其余仍旧存活的跑者则只能交替朝不同方向出发。这一规则无疑避免了选手在比赛最后阶段结伴而行。
这还不够,当创始人有意“刁难”选手时,连起跑方式都可以用来折磨人。巴克利马拉松没有明确的开跑时间,加里会在提前约定的半天时间里随时吹响海螺,海螺声一响,意味着比赛在一小时后立马开始。要知道,60个小时的比赛,选手几乎没有休息时间,起跑前这番等待,无疑让所有人更加神经兮兮,徒徒增加身体和精神的消耗。今年赛前,一辆汽车的报警声,便误被当作海螺声,引发参赛者白忙活一场。更不用提那种凌晨1点开跑的“恶作剧”了。
突如其来的一个小时里,跑者需要处理很多事情。通过多年观察,加里发现应付不好这一个小时的人,比赛表现也不会很好。总之,海螺声响起的一小时后,加里会站在起点的黄色栏杆处,看着紧张、兴奋、但已经初显疲态的选手们,悠悠闲闲点燃一根骆驼牌香烟。
于是,比赛正式开始。
控制高山
加里曾觉得女性不可能完成巴克利马拉松,但是今年他被打脸了。
当贾思敏·帕丽斯气喘吁吁仰坐在起点也是终点处的黄色栏杆旁,加里本该数她带回的书籍页数以确认成绩是否有效,但他选择“罢工”,并让另一位创始人卡尔数。“如果缺了一页,你就会成为超级越野跑界最令人讨厌的人。”加里调侃着卡尔。
页数没问题,时间也没问题。在现场跑者和许多网友共同见证下,帕丽斯在比赛结束前99秒触摸到了黄色栏杆。
2021年,帕丽斯在申请邮件里提到自己的参赛理由:“我正在寻找一个新的挑战,一个能把我推向极限的冒险,甚至超越极限。我已经准备好在荒野中感到渺小和无足轻重。”无论怎么看,这都是只属于强者的自谦。
帕丽斯是成名已久的跑者。2019年,她在被称为“英国最残酷比赛”的Montane Spine Race中夺冠,并甩开第二名近10英里。此时,离她生下女儿才过去14个月。她通过博客记录下自己的心路历程,生育过后,她感觉自己的训练动力被消磨许多:“我发现自己越来越难离开床,去面对外面寒冷的黑暗,我意识到自己需要一个新的焦点。”
因此,帕丽斯开始寻求更大的挑战。为了恢复训练,她有时直接将婴儿当作负重背心背着进行长途徒步。Montane Spine Race曾被她视作“发誓永远不会参加的比赛”,但她一参赛就拿到了冠军,在比赛中途,帕丽斯甚至需要在补给站为自己的孩子挤奶。
▲帕丽斯在比赛中抽奶。
随后这些年里,帕丽斯不停辗转在世界各地的越野和登山途中,又生下了一位孩子,并一步步跑向了巴克利马拉松的赛道。没有比赛的日子,帕丽斯为自己定制了训练计划。每天早上5点到7点45分,趁两个孩子没有起床前练习跑步,每周跑90英里左右,并且利用爬楼和爬山代替攀登训练,每周完成过万米的爬升高度。2022年,第一次参加巴克利马拉松的帕丽斯完成了三圈,去年成为第一个跑完四圈的女跑者,今年则一举完成了比赛。
今年比赛过程中还有一个小插曲。此前已经三次完赛的资深跑者贾里德·坎贝尔跑完第四圈,在起点处休息了近十分钟。按照规则,他将以顺时针方向开启第五圈,这是相对更有利的方向。此时,帕丽斯也跑完了第四圈。坎贝尔突然提出可以将顺时针方向让给后者,这也意味着帕丽斯需要比坎贝尔先起跑。帕丽斯思考了一会,然后接受了对方的善意。于是,她提前结束了一段为时3分钟的极短睡眠,这也是她在比赛中仅有的一次休息。帕丽斯从椅子上起身,开始了最后一圈的赛程。
在现场所有人的欢呼声中,两人朝着不同方向跑入漆黑的夜色里。事后有网友意识到,如果不是这个插曲,帕丽斯依然可以跑完全程,但她很可能多休息一会,99秒压哨冲线的奇迹就将不复存在。
“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巴克利会成为一种痴迷。事实上,我怀疑我已经牢牢地被它控制了。”帕丽斯曾在博客中如此形容。通过持续训练和奔跑,她反过来制住了这条全世界最难搞定的赛道。
在接受卫报采访时,她不太愿意接受女超人的说法,她说自己只是想激励人们拿起一些被搁置的东西。“我希望能鼓励人们在孩子、工作和生活受到阻碍时,拥有一些自己的爱好,”帕丽斯说,“因为这确实对我的心理健康非常有益。”
▲帕丽斯在比赛结束时筋疲力尽。
“几乎每一个上场的人,你都希望他们能完赛。你很清楚大部分的人不会成功,甚至发生的一切都有一种黑色幽默,某些人一败涂地,而且很好笑。但是你很高兴看见人们有这个机会。”加里在纪录片中表示:“如果没有失败的可能性,你就无法成就任何事”。
今年,最先完成比赛的跑者名叫伊霍尔·韦里斯(Ihor Verys),比赛结束后,他向加里挑衅说:“也许你应该加个第六圈”。在创纪录的5人完赛后,加里明年会如何进一步增加比赛难度?估计得想一想。
而对于帕丽斯,她该为下一次参赛准备一包骆驼牌的香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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