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西在板凳席坐了90分钟,以后谁还会再相信“球王赛”?

2024-02-06场外赵宇

2023年12月15日上午11点,中国香港明星队与迈阿密国际俱乐部的友谊赛正式开票,作为梅西的铁粉,身在北京的郭勇平和几个朋友通过KLOOK平台抢票,该平台是这次赛事的合作伙伴。结果只有郭勇平抢到了1张售价2980元的球票,他当时认为自己是“最幸运的”。


这场备受关注的比赛于2月4日下午4点在香港大球场开始,郭勇平提前1个半小时抵达,中国香港明星队1比4不敌迈阿密国际,梅西没有出场让郭勇平的情绪降到了最低点。他算了一笔账,算上球票,到香港看这场比赛的总花费已超过5000元,他自嘲道:“我从去年那个最幸运的人变成了最不幸的人。”


赛前


中国香港明星队与迈阿密国际俱乐部的友谊赛去年12月初就已敲定。组委会12月15日上午开始售票,可出售的球票刚一开就被抢光。赛事组织方提前3个月拿到比赛审批手续,开启赛事宣传、招商、售票工作,这一切看上去都符合国际赛事的运作规律。


2月2日下午3点左右,迈阿密国际队包机抵达香港国际机场。作为最受关注的球员,梅西走下飞机时,右手拎着橙红色的行李箱,左臂抱着保温杯,手上拿着马黛茶的茶杯,表情平静。


2月1日晚,他们在沙特同利雅得胜利队进行了一场友谊赛,0比6惨败,梅西只在比赛的最后7分钟象征性登场。效力于利雅得胜利俱乐部的C罗因有伤在身,1分钟都未出场。


在香港国际机场,除了前来迎接的媒体外,还有上千名球迷。和球迷不同的是,记者们可以到停机坪迎接球队。停机坪上有专门为球队准备的欢迎拱门,全队在拱门下铺着红毯的台阶上进行了合影。梅西仍旧抱着保温杯,拿着马黛茶杯。


合影结束后,全队被集体拉到市区酒店。当日傍晚,迈阿密国际俱乐部的教练和球员出席了组委会安排的发布会。现场来了200多名记者,大家本以为梅西会出席,但等来的球员代表却是苏亚雷斯。


当有记者向主教练马蒂诺提出梅西的伤病问题,他的答复是“将结合训练等情况进行评估,尽可能将梅西留在场上”。


“大家都知道梅西有伤,还以为他会像在沙特比赛时那样,最后时刻上来踢一会,根本没想到他不会出场。”在现场采访该比赛的记者张欣对懒熊体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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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现场。


2月3日下午5点半,迈阿密国际俱乐部在香港大球场进行了赛前训练,这是一次完全开放的训练,组委会也像比赛那样对外售票,票价为580港币、780港币。即便是赛前训练,现场也来了将近3万名球迷,球迷会的成员在看台上用旗子拼成了一个10号字样的tifo。


梅西赛前训练穿的是足球鞋。据在现场采访的记者回忆,全队抢圈和慢跑训练时,梅西全部参与。热身结束后,球员们分成两组进行小范围的对抗比赛,梅西没有参加,而是在队医的带领下进行拉伸练习。


对抗训练结束后,迈阿密国际俱乐部球员按照合同约定,在球场内为香港9至14岁的青少年球员开设“训练营”,梅西参与其中,与小球员们进行传接球训练。有现场记者发现梅西之前训练时全程没有笑容,也没同看台上的球迷互动,直到和小朋友们一起训练时,脸上才露出了罕见的笑容。


算上和小朋友们的互动,整个赛前训练持续了1个多小时,现场记者没有察觉到异样。


比赛


中国香港明星与迈阿密国际队的比赛时间是2月4日下午4点,郭勇平下午两点半前就来到了球场,他从未想过“梅西不会出场”的问题。为支持偶像,他去年年底特意花800元钱买了件梅西在迈阿密国际队的球衣。


由于当天是传统节气立春,组委会安排了舞龙表演,来自中国香港的男团Mirror成员卢瀚霆和姜涛也献歌一首。因此,比赛的实际开始时间大概在4点15分。


“3点40分左右,就有香港媒体曝出梅西不会首发的消息。”张欣说,即便如此,他们当时也没拿到官方提供的比赛名单。直到球员列队入场时,在现场广播声中,他们才第一次从官方了解到比赛名单——首发阵容中确实没有梅西。


作为这场比赛唯一的主角,坐在替补席上的梅西上身穿着俱乐部的粉色长袖T恤,下身穿着黑色长裤,脚上踩着运动鞋,他是替补席上唯一一个穿长裤、没有穿足球鞋的球员。身旁的苏亚雷斯也没在比赛中登场,但他始终穿着短裤、球袜和足球鞋。


张欣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她本以为梅西会在中场休息时换上和苏亚雷斯一样的衣服,下半场替补登场,但却始终没有等到这一刻的到来,梅西下半场的装扮和上半场完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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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替补席上的梅西。


现场球迷在上半场比赛时的情绪还算稳定,体育场大屏幕将镜头切给梅西时,可以听到欢呼声。可是到了下半场,仍旧不见梅西出场的迹象。迈阿密国际队每次换人,都会引来巨大的嘘声。据官方公布的数据,这场比赛的观众人数超过了38000人。


郭勇平说,比赛进行到下半场时,只要迈阿密国际队球员一拿球,现场立刻会爆发出嘘声。“大家都是冲着梅西来的,却看到了这样一场低水平的比赛,很气愤,感觉像是被欺骗了。”


比赛最终以4比1的比分收场,迈阿密国际队获得了胜利。裁判吹响的终场哨声既是对比赛结束的宣告,同时也是球迷愤怒情绪升至高潮的提示音。


球迷们在现场高喊退票、商业欺诈,有人甚至开始往体育场里扔水瓶、砸座椅,退场后踹掉了宣传栏里梅西的头像。


俱乐部老板贝克汉姆赛后做了讲话,但因现场嘘声太大,记者们无法完全听清他所讲的内容。作为胜利者,迈阿密国际队要参加组委会安排的赛后颁奖,张欣称自己不确定梅西是否真的领取了那块胜利的奖牌。“合影时,他站在最后面,基本被前面个子高的球员挡住了。”


一片混乱中,这场球王没有出场的“球王赛”宣告结束。


“哪怕梅西上场5分钟,当个吉祥物也可以接受。”郭勇平本打算比赛结束后在香港购物、吃晚饭,但由于心情太差,直接坐地铁返回深圳。为了省钱,他从北京往返深圳来看这场比赛。他在地铁里遇到了很多从内地过来看球的球迷,和自己一样,大家几乎都穿着梅西的球衣。他在地铁里听到有人这样说:“这比赛很差劲,看罢就像吃了屎一样。”


后续


2014年10月14日,为庆祝成立100周年,中国香港足总曾邀请阿根廷队国家队来香港比赛,梅西、迪马利亚、阿圭罗等球星均未缺席。这场比赛前,中国香港方面对外的宣传口径是:“时隔10年后,梅西再次来港比赛”。


张欣表示,香港方面很重视比赛的宣传。从上周开始,香港的地铁站、街边大屏幕和维多利亚港的船上,随处可见比赛海报,“香港政府把这比赛当成一个盛事活动推广”。比赛时,香港特别行政区行政长官李家超来到球场,梁朝伟、刘嘉玲等演艺明星也都现场观战。


可是,这样的“盛事活动”最终以混乱的方式收场。这种混乱激怒的不仅仅是球迷,还有关注这场比赛的政商界人士。


据香港文汇网报道,香港立法会议员(体育、演艺、文化及出版界)霍启刚发表声明,称主办单位Tatler的安排令人失望,Tatler和迈阿密国际俱乐部需向全港市民致歉和交代。


谁都清楚,如此愤怒情绪的导火索就是梅西没有出场。


关于“梅西为什么不出场”的问题,马蒂诺在赛后新闻发布会上没等记者们提出,便主动做了解释。他称梅西的肌肉炎症一直持续,苏亚雷斯在沙特踢友谊赛时膝盖发炎,上场会对两人的身体构成风险,最终同医疗团队决定不让两人上场,希望能得到球迷的谅解。


但是,马蒂诺没有就“肌肉炎症”的具体情况做进一步说明。他只是表示这个决定是“4日上午做出的”。球队的解释无法获得外界的认同。2月5日一整天,人们仍旧在热议这场不可理解的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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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街头的比赛海报。


5日中午12点15分,香港特区政府文化体育及旅游局局长杨润雄召开媒体见面会,就梅西没有出场的问题表达了态度。杨润雄强调,特区政府与主办方签订的合同明确规定,除非安全、健康条件出现问题,梅西要上场至少45分钟。


“主办方在开场前仍然确认梅西会在下半场出场。”杨润雄表示,到了下半场,仍旧未见梅西的出场迹象,特区政府要求主办方立刻联络迈阿密国际俱乐部,尽快安排梅西出场。但在距离比赛结束前10分钟,主办方再次表示梅西不能出场。“政府向主办方提出采取补救措施,包括安排梅西亲自与球迷交代或由梅西接受颁奖等,都没能成为现实。”


为了支持这次比赛,香港特区政府赞助了1600万港币。杨润雄称,特区政府目前还未付款,接下来会与主办方讨论此次活动中的表现,再做决定。


就在这场发布会结束6个小时后,5日傍晚6点15分,赛事主办方Tatler Asia集团也召开了媒体会,主席兼行政总裁Michel Lamunière称,双方签订的合同中明确说明,除非受伤,否则梅西至少要出场45分钟。比赛当天,梅西进入大名单,这就意味着有出场的可能。“可是到了下半场,迈阿密方面表示伤情不允许梅西出场。”


Michel表示,他们提出的希望梅西与球迷交流的安排,没有得到迈阿密国际方面的回应。“Tatler Asia对此深感失望,撤回此前对于香港特区政府(M计划)1600万港币补助的申请。”


正如Michel在发布会开始前所言,“不接受任何提问”,他读完提前准备的文字内容后便离开了会场。


追责


不管是香港特区政府还是主办方Tatler Asia,他们在声明中都提到了“伤病问题”:球员在没有伤病的情况下,至少要出场45分钟。


可现实情况是,球队称梅西有伤,这也就为不出场找到了“合理”的借口——毕竟合同条文中没有,也无法以第三方的身份对伤情进行鉴定。


自阿根廷国家队去年夏天在工体踢商业比赛取得成功后,一系列“球王赛”如雨后春笋般来到中国。


先有去年11月的两场“梅西比赛”没踢成,后有C罗今年1月在已随利雅得胜利俱乐部抵达深圳的情况下,组委会赛在前一天宣布主角有伤,比赛延期。


4日下午,在中国香港举办的另一场“梅西比赛”倒是如约而至,但球王却因伤在替补席上度过了90分钟。


对“梅西不出场”的问题,网络上有这样的解读:参加商业赛时,迈阿密国际俱乐部给梅西的待遇是没问题的,但给其他球员的待遇并不理想。梅西作为“老好人”,用自己不出场的方式帮助其他人对抗俱乐部,希望用这样的方式为队友换来更好的待遇。


当然,这仅仅是网友的解读,没有得到任何一方的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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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开始前的梅西。


还有一种说法是,主办方即便知道梅西无法出场,也不会在赛前宣布,因为所有的招商、售票和赛事组织工作都是围绕梅西进行的。不管他是否能踢,只要来到现场,赞助、票房收入便有保障。此次在中国香港比赛的票价为:880元、1580元、2280元、2980元和4880元。因此有人在网络上猜测称,主办方这次赚到的钱要超过香港特区政府赞助的1600万港币几倍,所以哪怕不要这笔钱也不会因此遭受经济损失。


很遗憾,主办方在5日傍晚的媒体见面会上没有留下继续提问的机会,很多疑问也就只能继续以疑问的形式存在。


这次比赛的冠名企业为保诚保险集团,赛事活动赞助包括阿迪达斯、宝马、萧邦等国际知名品牌。再加之良好的票房,主办方最终盈利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无论梅西的这次比赛还是1个月前C罗来了又走的闹剧,受伤害最深的都是那些关注比赛、已到现场或即将到现场的球迷,这种伤痛感甚至无法在短时间内消散。


据香港无线新闻网等媒体报道,香港消委会5日表示,截至中午,接获38宗关于梅西未上场的投诉,29宗为香港消费者,9宗为游客,涉及金额共超过21万港元。香港消委会提到,由于事件仍在发展中,所有门票持有人应保留门票、收据和其他相关凭证,如日后需要追讨也可以保障自身权益。


今年3月,梅西领衔的阿根廷国家队将再来中国踢两场友谊赛,比赛地点是北京和杭州,这将又是两场全新的“球王赛”。


4日晚,我在社交媒体上写下这样的内容:这种把全部都压在一个人身上的比赛的抗风险能力太差,有时就像是在赌运气。


有球迷这样留言:“纵然我是梅西的铁杆球迷,也不会去追这样毫无竞技价值的商业比赛。我看的是踢球的梅西,是全力以赴踢球的梅西,不是被当做赚钱工具营销噱头的梅西。”


(文中图片全部为受访者现场拍摄。应受访者要求,张欣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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