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2日下午,上海张园,在The North Face体验空间Summit Club House门口,一辆白色微型房车缓慢驶近。车门打开,Alex Honnold(亚历克斯·霍诺德)走下车,在尖叫和呐喊声中,加入早在这里等待的人群。
两天前,他受The North Face邀请开始了中国行。张园见面活动,只是他这次的众多行程之一。
一个名叫Alex的黑箱
独特的出场方式致敬了他攀岩事业的起点。20年前,还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上学的Alex Honnold,就是向母亲借了一辆雪佛兰微型房车,开始了全职攀岩生涯。
简单寒暄后,他演示了如何借一面攀岩墙,轻松地把自己抛上三米高的阳台,在无意中演绎了他的前半生——从住在房车里的“流浪汉”,到成为徒手攀岩之神。
2018年上映的电影《徒手攀岩》,让他的名望上升到新的高度。这部记录他徒手从“搭便车”线路登顶酋长岩的大银幕长片,第二年拿下第91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纪录长片。Alex现在他还清晰记得,当他被导演夫妇带上领奖台的时候,他一眼就扫到了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
现在的Alex社会活动相当频繁,证明之一就是,他至少在各种活动上完整看过10遍《徒手攀岩》,结尾10分钟看得次数更多,当镜头后拉,逐渐显出酋长岩的大全景时,他就知道自己该上台了。他最近一次看《徒手攀岩》是在飞机航班上,他转过头发现旁边的女乘客正在用iPad看他登上酋长岩的过程。Alex放下正在读的书,忍不住跟着她看完了影片。只是当时卫衣的兜帽挡住了他的脸,直到落地,邻座也没有认出他,他本想下飞机时再跟对方招呼下,未能如愿。
张园见面会的那天上午,在懒熊体育深度对话Alex时,他告诉了我们这些趣事。
在美国,Alex Honnold已经是大众明星。但他不认为名气给他的生活带来什么不便,即使面对粉丝偶尔过火的邀请也是如此。在张园的见面会上,就有粉丝开玩笑问Alex能不能在自己身上签名。他对此的回答是:“也许等活动结束后。”
“生活里有太多奇怪的事了,这个时候你只需要微笑,然后说Yes。”Alex说。
38岁的Alex,有着小鹿斑比一样的大眼睛(因为有一双类似动画片人物小鹿斑比的大眼睛,他经常被朋友们昵称为斑比),和卡通化的耳朵,这让他看起来仍然像一个在Gap year(间隔年)旅行的大学生。
但他的事业没有这么可爱。2011年,Alex因为徒手攀登优胜美地的大岩壁登上了《国家地理》杂志的封面。在照片上他贴着岩壁,表情放松,虽然他站着的平台并不比他46码的脚更宽。这也是大众对Alex的典型想象——一个站在死亡边缘的人。
“现在很少有提问让我意外了,都是关于死亡啊、恐惧啊,‘在山上往下看什么感觉?你会害怕吗?’这些。”Alex说。对普通人来说,Alex的行为是如此难解。一些人把他的行为追溯到他父母失败的婚姻还有父亲莫须有的阿斯伯格症,虽然Alex本人并不认同母亲的这个判断。他自己也经常被问道,是否有自闭症。
这些推测都含蓄地把他归为一个异类,似乎只有把他套进“疯狂-天才”的模板,人们才能理解他。这也曾经是我的想法。但随着对话的展开,我开始为自己此前的偏见而愧疚。因为Alex确实相当“正常”。
Alex聪明又友好,而且相当健谈,绝不会用一句话打发你的问题。他和普通人分享共同的癖好,比如喜欢熬夜看电视,而且喜欢吃甜食,她的妻子Sanni就经常抱怨他吃了太多的糖豆。
Sanni和Alex的爱情是《徒手攀岩》的另一条线索,现在他们已经离开房车,还把家搬到了拉斯维加斯的固定住房。Alex选择拉斯维加斯是因为那附近有很多山,但世俗的理由之一是去那里能省下不少的税。
现在岳父母和Alex夫妇住在同一个小区的另一处房子里,方便帮助夫妻俩照顾孩子。他和Sanni的大女儿现在一岁半,已经开始在家里学着他抱石的样子用牙刷蹭家里的墙缝(野外抱石前,需要用刷子清理岩面)。明年2月,他们的小女儿也将出生,他说,现在的生活没什么变化,等到小女儿出生可能会有真变化。
Alex说,除了花更多时间在攀岩上,他的小家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我有时会想念我的房车,人都会想念年轻时的某个片段,但是我选择了婚姻和现在的生活,我对这个选择很满意。”
通常意义上的怪人不会拥有如此具体的世俗生活,那么Alex究竟何以成为Alex?
杏仁核和尺蠖
在张园见面会的前一天晚上,Alex在上海一家大型岩馆完成了这次中国行的第一场见面会。在正式开始之前,岩馆设置了夜攀环节,除了一些头灯制造的小星星,整个岩馆都在黑暗中。几乎没有人看见,在人声和飞舞的镁粉中,Alex正在二楼的一面抱石墙上训练。他的攀爬十分流畅,以至于像在墙上游泳,而且他总能想办法到达红色光点指示的终点。但我还是注意到,有两三次他的第一次尝试并没有成功。
晚上6:30,一束光打向一面抱石墙上方的黄色帐篷。Alex打开帐篷,狮子王一样地站在高处。
“You like God, Alex!(你看着像上帝)”一个声音冲破嗡嗡声。
见面会结束后,等待签名的粉丝在岩馆排起了长队,Alex耐心地在T恤、镁粉带、指力板和攀岩安全带上签名,一个年轻女孩向他递来一本书,他在扉页上写下了“Go Big”。这是他在岩石上的信条,虽然它伴随着危险。
在《徒手攀岩》中,为了验证他的大脑对恐惧的反应是否异于常人,Alex在一家医院接受了核磁共振脑部扫描,医生发现,在看到让普通人害怕的图片时,Alex的杏仁核(大脑里的恐惧中心)几乎没有反应。这个故事似乎很容易被理解为,“Go Big”的胆量是一种以不正常为代价的天赋。
Alex对这种暗示相当恼火。很多迹象表明,他并不是亡命之徒。《徒手攀岩》中没有展示的是,他曾经告诉朋友,在进入核磁共振仪器狭窄的管道时,他感受到了类似幽闭恐惧症的极大恐惧,让他呼吸急促,想从仪器里逃出来。当时扫描还未开始,他杏仁核的反应因此并未被记录下来。
酋长岩“搭便车”路线最难的是一段距离地面接近200米的光板路段,那里几乎没有任何可做手点或脚点的凸起。《就要付出一切》中提到,“高中以来,他记录了每次攀爬的数据,最近他注意到,自己在这个路段的所有尝试中,出错的概率是5%,这还是在低风险攀爬时的出错率,他系着绳子……他热爱生命,绝不想英年早逝。因此,5%是一个不可接受的概率。”
“我不是天生不害怕,也许我对恐惧的耐受力一开始和其他人确实有一点不同,但更多是过去二十多年训练的结果。就像一个和尚应对恐惧和压力的方式和普通人不同,因为他们花了一生的时间来重新建构大脑。”Alex说,“就像我以前很怕公开演讲,但是演讲多了就不怕了。”他对我解释。
说话时,Alex很喜欢用手势强调观点,这让我很难不注意他那双大得惊人的手。但这双手天才的部分,也难以掩盖后天的痕迹:手指肿胀已经无法伸直,手背到处是结痂和皴裂,以至于有朋友形容它们像大猩猩的手。“这双手已经毁了。”他打趣说。
考虑到这双手已经被岩石缝摩擦、挤压了超过28年,这些痕迹并不奇怪。
Alex的母亲回忆,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爬一切他能爬的东西。他可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但是能一眼看见环境中可能做手点的东西,比如一个把手。10岁开始他开始频繁造访岩馆,周末父亲会开车送他到全美各地参加比赛。18岁时Alex已经是美国顶尖的攀岩运动员。
在进入加州大学伯克利学院的第二年,Alex结束了大学生涯,开始奔波在各个国家公园之间,优胜美地是他的大本营之一。
在优胜美地,他没有跟随当地“岩猴”(狂热攀岩爱好者对自己的称呼)的亚文化,他认为吸毒、酗酒、大喊大叫和晚上在篝火前弹吉他“很蠢”。在岩猴中间,Alex更像一个从大学来的好学生,他不社交,不吹牛,只攀岩,同时把攀岩当作一项严肃的运动,这让他进步飞速。
2008年,他实现了很多人梦寐以求的荣耀,成为The North Face的签约运动员。事后看来,这一年是他的关键之年。那年4月1日,Alex徒手登顶月华拱壁的消息开始在岩猴圈子流传。370米的月光拱壁中有一段215米的绝壁,只有一条宽约2.5厘米的垂直岩缝可以攀爬,以至于一开始这个消息被当成了一个愚人节笑话;9月,他岩羊一样登上了优胜美地著名的Half Dome岩壁,成了第一个徒手登上Half Dome “regular northwest face”线路的人。
当然,在优胜美地,他很难不注意到被冰川打磨过的酋长岩。酋长岩在优胜美地原住民米沃克人的语言中意思是“尺蠖”。这来源于一个传说:有两只熊在一块石头上睡着了,石头在它们睡着时长成了一座悬崖,峡谷里的动物都无法爬上去。最后尺蠖一寸一寸爬上岩壁,救下了小熊。
我意识到,Alex攀岩事业登顶依靠的不是杏仁核这样的宿命,事实上,他反对宿命论,认为“宿命论不能帮助任何人在世界上做任何有用的事情”。Alex更像一只尺蠖,尺蠖能爬上岩壁因为它从不通过询问“我是什么”,来逃避塑造自身的责任。
只是喜欢站在高处
Alex告诉我他最近对达芬奇的传记很着迷。在达芬奇所在的文艺复兴时期,理性开始取代宗教,成为理解这个世界的方式。
几百年后,我在抱石墙上两米高度,脚下是厚垫子,我确认这里没有生命危险,但继续向上仍然让我害怕。这就是Alex和我的区别,他真正信任理性。
我想起了《就要付出一切》,这是一本以Alex为主线的书,作者是他的朋友马克·辛诺特。根据这本书,爬酋长岩的前几周,Alex常在自己的房车里看一本名叫《信号与噪声》的书,这是一本关于概率的书。辛诺特还提到,这个通过了门萨俱乐部考试的攀岩家(他的知识分子母亲是门萨俱乐部会员),不相信眼睛这样精妙的东西来自于某种智慧的创造,因为“只要有足够多的小变化和随机事件,早晚会出现。”
对Alex来说,危险只是一个概率问题。辛诺特曾屡次希望说服他谨慎考虑酋长岩项目,但是Alex会引用统计数据为自己辩解,辛诺特发现当时在优胜美地唯一的徒手攀岩死亡案例,是1993年德里克·赫西在攀登一条难度很低的线路时坠亡——这里竟然没有徒手攀岩者是在突破自己极限时摔死的。
“实际上开车也有一定概率会出事故,但是你相信出事的概率几乎是0%,所以你依然会开车出门,徒手攀岩也是如此,经过训练我认为我几乎可以做到100%安全。”Alex说。
所以他的秘诀很简单,准备、训练,直到让失败的概率接近零。
为了攀登酋长岩,Alex和团队将“搭便车”线路拆解为33个阶段,进行了两年的有保护攀登。他会写攀岩日记,在房车里一连几小时用大脑排练和记忆动作,据他自己说“搭便车”线路的动作数据可以填满一本书。这种练习还包括对死亡的脱敏——想象自己失手坠亡,自己从天上俯视自己尸体的场景。每一个动作,Alex都已经排练过无数次,使他几乎能熟记岩壁上所有动作的细节,包括每个手点、脚点,甚至知道某个洞口里每次总会有一只神秘的鸟,某个岩石的裂缝,经过时总能看见那三只蝙蝠。
登顶酋长岩,Alex回到他的房车,赤裸上身,手指吊在房车的指力板上,因为今天是他吊指力板的日子。他在为下一个大日子准备,用他的话说:“应对恐惧最好的方法就是提前准备。”
认识到让Alex成为Alex的逻辑,和学习语言、开车、以及任何一门技能的逻辑并没有不同,使我感到安慰。安排Alex进行脑部扫描的学者麦金农,后来根据扫描的结果写下了一篇文章,结论是“通过有意识的训练,逐渐反复地暴露在害怕的事物中,我们每个人都可能鼓起自己未被发现的勇气。”
也许每个人都有一点“Alex魔法”。
和Alex的对话后几小时,我来到张园参加文章开头的那场见面会。为了传达“直面北面”的精神,The North Face在见面会上加入了对谈分享会。
房车、攀爬、切磋、夜话,难免让人有种聚在优胜美地Camp4的亲切感。夜灯下,Alex看起来像坐在优胜美地的篝火前,沾染上了智慧的金色——这个时代,户外偶像正在获得解释世界的权力。
我坐的露营椅上,和在场的很多人一样希望从他身上,获得某种事关存在本身的智慧。
Alex黑箱理性之外的部分是什么?
一个女孩站起来问他,当初选择全职攀岩,是否会有所顾虑?
“我从来没有选择成为职业攀岩运动员,”Alex在“选择”上加了重音,也拒绝了它暗示的痛苦,“我只是选择每天都攀岩,所以它就这么发生了。”他说。
我想到辛诺特曾经提到,一次他和Alex去登山,在帐篷里他随口抱怨希望带一本书来解闷(登山运动员为了减重,一般很少带书上山)。突然Alex递过来一本撕了一半的书,那是《卡拉马佐夫兄弟》的前一半。
也许Alex成为Alex最大的秘密就是对攀岩具体的爱。就像《卡拉马佐夫兄弟》中的伊万那样无理由地爱着黏糊糊的树叶。
用他的话说,“可能我只是喜欢站在高处。”
以下是懒熊体育和Alex Honnold对话的节选:
Q:《徒手攀岩》和奥斯卡得奖之后你的生活有什么变化?
A:更多的媒体曝光,在街上被更多人认出来这种事情并没有对我的生活造成太大变化,我仍然全职爬山,仍然在山上寻找挑战。这几年我生活的变化比如结婚,有了孩子等等,只是人生的成长和成熟,和电影关系不大。
Q:做父亲之后你的心态有什么变化?
A:很难讲我的心态有什么变化,毕竟我当爸爸只有一年半。成为爸爸目前对我最大的影响是规划时间的方式变了,我现在要留更多时间待在家里,陪伴女儿,所以我要找离家更近的攀岩项目。但我不确定,我对风险的容忍度和对攀岩的态度是否真有变化,去年我做了一个我想了好几年的徒手攀岩项目,当时我的女儿只有7个月,所以即使我当了爸爸仍然可以爬大项目。
Q:《徒手攀岩》里有一幕,你做了一次脑部核磁共振,显示你的杏仁核和别人应对恐惧的方式不一样,你怎么看这件事?
A:事实上有一点小误会,那次核磁共振是为一家科学杂志进行的,其实为了显示我持续做一件事,会改变我对恐惧的反应方式。也许我对恐惧的起点和其他人有一点不同,但在更大的程度上我对恐惧的态度是过去二十多年训练的结果。就像我以前很怕演讲,但是演讲多了就不怕了。
Q:之前科比说过他享受疼痛,因为疼痛让他在场上更专注。你也是这样吗?
A:这就是为什么他是科比(笑)。我还是希望最好没有疼痛,但是攀岩的情况有些复杂,因为你把手嵌入岩石缝隙的时候确实很疼,但是这种疼痛意味着你抓得很牢,你是安全的。所以准确的说,我不介意疼痛。
Q:如果你的女儿将来有一天告诉你她想徒手攀岩,你会同意吗?
A:这是个复杂的问题。当人们讨论徒手攀岩的时候,想的是酋长岩那种疯狂的岩壁,你如果掉下来,就死定了。但是谈到爬山,看看你身后的这座山(采访地点有一张高山的图片),虽然它看起来是座大山,但是它基本上是非常平缓的。如果去爬这样的山,很多时候是在scramble(在攀岩、登山中意味有一定风险,但难度低于攀岩的攀爬)。以我来说,我可以用scramble的方式爬一些其他人看来很陡的山,所以这是一个水平的问题。
我认为我女儿将来即使不是个狂热的爱好者,也一定会攀岩,因为我们的家庭环境就是这样的。她可以在她能力之内用她的方式去爬上一座山。至于徒手攀岩,我肯定不会鼓励她徒手攀岩,但是如果她和我一样花了很长时间去训练,如果她对这件事很有自信,又想做的事情,还愿意去谨慎地尝试,我不会去反对。
Q:如果她想和你一样爬酋长岩呢?
A:对我来说爬酋长岩,是一段长达二十年的旅程,如果她愿意花同样的时间去准备,她会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准备好了,那时我不会反对。当然我也绝不会鼓励她。
Q:你和The North Face是如何互相塑造的?
A:北面给予了我很多的支持,对于我的支持已经超过了16年,这里有很多很棒的朋友,比如Jimmy Chin、Renan Ozturk、Cedar Wright(三人都为北面签约运动员),他们对于我的攀登和生活都帮助很多。北面给与我的不仅是产品的赞助,而是全方位更深入的支持,与我共同成长、实现不同的挑战,帮助我成为了一个更好的人。品牌探索永不停止的品牌精神也一直在启发我。
Q:你在大概十年前前成立了自己的基金会,希望对气候变化和环境问题做贡献。你为什么对气候变化这个问题这么关注?
A:我喜欢攀岩,我攀岩只是为了我一个人开心,但我觉得应该帮助其他人。作为一个攀岩人,我花了很多时间在户外,理所当然我会关心环境问题。所以我在十年前发起了基金会,就是为了支持世界各地的环保项目。但是我知道支持一个不能改变人们生存状况的环保项目是没有用的。过去我在全球各地探险,看到很多地方连能源都没有。这就是为什么我的基金会支持太阳能项目,因为这个项目不但对环境友好,而且能改善当地的生活条件。
Q:你对基金会到目前取得的进展满意吗?
A:进展很难评估,因为毕竟现在世界还有将近10亿人用不上电(根据《跟踪可持续发展目标 7:能源进展报告》,目前全球仍有7.33亿人用不上电)。这十年来,基金会只施加了一些微小的影响,但另一方面我们起码做了一些事,支持了全世界很多项目,很多地方的人们因为我们的努力改善了生活。这就像攀岩一样,一开始看起来是一个很大的挑战,但是如果你不放弃,一点一点的做,这个任务好像是可以完成的。所以我满意的是,基金会确实在努力做一些事。
Q:这么多项目里你最自豪的项目是什么?
A:这个很难讲,就像你很难说哪个孩子是你最喜欢的。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我想到了两个项目。一个是我们在波多黎各一个岛上建立了波多黎各第一个合作管理的社区供电太阳能微电网,可以说现在整个社区或者说市中心都在依靠太阳能。这对波多黎各尤其重要,因为这里经常有飓风,在之前的一次大飓风之后,这里的人几个月都没有电用。所以这个项目非常有用,而且从更大的层面上,这个项目展示了一种可能性,像这样的岛屿能源供应其实有更好的方式。
还有一个是在危地马拉的一个项目,那里有一所针对本地农村女孩的女子学校,我们帮助学校加装了太阳能板,这样省下来的钱就能投入到女孩的教育中,这是一个对所有人都有好处的项目。
Q:你的基金会和其他非盈利机构有什么不同?
A:除了赞助领域不同之外,我们的基金会和其他基金会相比,对风险的容忍度更高。这点可能是移植了我对攀岩的态度。我们不会和不信任的人合作,但如果你相信他们就要完全相信。就像登山一样,你会把生命托付给你的伙伴。
因为我们对风险和失败的容忍度更高,所以我们愿意赞助成功可能性不那么大或者观念非常超前的项目。我觉得现在很多非盈利机构是很保守的,他们希望结果和成功是有保证的。但是作为一个攀岩的人,我知道你很难保证什么,而新事物是值得尝试的,即使有时的代价是失败,因为这就是学习和成长必须要经历的。
Q:你愿意为基金会项目的推动做一些妥协吗?
A:是的。当然我不会妥协核心价值,但是细节,比如项目的时间,合作伙伴这些我都是可以妥协的。其实总体上我对生活里几乎所有事情的态度都挺灵活的,除了诚实、公平这些核心价值。
Q:在攀岩之外,你有偶像吗?
A:不能说偶像,但是我会向世界各个领域最顶级的人学习。我很尊敬努力的人,比如科比和詹姆斯,虽然我并不是湖人队的球迷。而且我也很喜欢看各种传记,比如乔布斯传。我最近一次看的是达芬奇的传记。虽然我不关心素描和绘画,但是他看待世界的方式依然让我觉得受益匪浅。
Q:你之前就来过中国,2009年还来中国参加了当时的北面阳朔攀岩节,这次来中国觉得中国的攀岩运动有什么变化?
A:这次来上海发现相比十年前,中国的攀岩社群确实有很大的进步。这一趟目前我去过的岩馆都非常现代,设施也很好,而且有很多非常有热情的攀岩爱好者。这很像我在美国过去二十年所经历的,有很多条件很好的岩馆出现,攀岩人数也在增加。我很高兴这些现象发生在中国。
Q:美国现在在经历第二波攀岩热吗?
A:更准确的说,在美国攀岩的上升曲线更陡峭了。从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美国的攀岩在很多年以来都在增长,但是现在增长得更快了。但是没有感觉和以前相比有巨大的区别,因为在10年前或者15年前,美国已经有很多不错的岩馆了。但是现在的中国感觉很像当年的美国,攀岩运动正在起飞。我相信十年之后,上海的岩馆和攀岩人数会增加一大块。
Q:如果时机合适,你会再次爬酋长岩吗?
A:我花了两年的时间去练习和准备,才让我能舒服的去爬酋长岩。很难想象我为什么要再爬一次,这就像问“你想再上一次大学吗?”所以我宁可去做一些全新的事情。
Q:徒手攀登酋长岩已经非常了不起了,如果你以后没有达到外界心目中的下一个大目标,你会不会觉得遗憾?
A:我认为从大众的视角里看,我不可能再做出超越徒手攀酋长岩这样的事了,因为爬酋长岩这件事本身很棒,但是同时它还有一部出色的电影,它背后有很多努力的人。这部电影是我攀岩以来最为大众所知的一次,关于我攀岩这件事,很难有一部更好的电影了。所以就我个人而言,我还会去做更难的挑战,但是再也不会有一部拿奥斯卡的电影了,未来的攀岩只是我个人的行为。不过我接受并理解这一点。
Q:所以从你的角度,你觉得自己的攀岩能力还没有到顶?
A:是的,我现在就在挑战我攀岩生涯里最难的事情,它是一个短的,绳攀的线路,它很安全,但是它仍然代表了对我最难的挑战,我很高兴在爬了28年之后,我还能做到更好,只不过它没有被拍成电影。
Q:你本人是不是不喜欢拍电影这件事?如果金国威(徒手攀岩导演,Alex的好朋友)想再拍一部关于你的电影,你会接受吗?
A:也许我会,我喜欢和金国威和Chai(金国威的妻子)合作,《徒手攀岩》摄制组的所有人和我都是朋友,我们的关系现在也很好。你在冲击一个大目标的时候,你的朋友随时都在身边,而且他们还能靠这个赚到钱,这是一个不错的生活方式。所以我对这种事情持完全开放的态度。过去的两个夏天,我分别在阿拉斯加和格陵兰探险攀岩,这些都会出现在National Geographic的电视节目里(Arctic Ascent withAlex Honnold)。
Q:你的下一个攀岩计划有时间表了吗?
A:明年我目前还没有具体的项目安排,因为我妻子正在怀孕,明年2月小女儿就要出生了,在那之前我应该会和我妻子待在家里,孩子出生后我还要忙活好几个月。明年剩下的时间,我可能会去优胜美地爬一些感兴趣的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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