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初,中国体育最大的热点,就是中国男篮不体面地失去了巴黎奥运的直通入场券。类似的失败,中国体育迷已经在男足身上体会了太多次,再加上最近中国女足在世界杯上小组都没有出线,舆论和球迷已经对国家层面的竞技体育失败,产生了一种习得性无助。
同时,在北京的东单球场和台盘村,人们仍然在快乐地打球。去年我拜访了一位懂球的脱口秀演员马军。他发现,虽然中国足球在大赛竞技层面上底限一再被击穿,但是基层青少年教练的素质正在提高,他说了一句我很认同的话:“如果天天盯着上面,你除了绝望什么东西都得不到”。所以当把视线从金字塔尖的竞技体育上挪开向下看,会发现在那里,普通人和体育一直在相互成全。
比如这篇文章的主角镜子。
2016年前后,我在一家杂志工作,需要外部作者,当时熟人找到我说认识一个作者,在头部杂志工作,“写得很不错”,就这样我认识了镜子。镜子的沟通方式棱角分明,没有我已经习惯了的职场客套。镜子与我和大多数人都不同,她身上有一种没被修剪过的直率,我当时已经隐约觉得,有一天她会和主流生活分道扬镳。
2017年,我离开所在的杂志,和镜子也没了交流,但我仍然能在朋友圈看见她的动态。那几年她的坐标和景色时常变化,包括但不限于雷克雅未克的雪,都柏林街头礼帽上插一根羽毛的人,多雾的厄瓜多尔小城,巨龟和海鬣蜥散步的加拉帕戈斯,鸡蛋要去黑市买的古巴特立尼达。从种种迹象我能看出她已经不再被“雇佣”,成为了一名世界公民。而我坐在恒温恒湿的办公室,从她那里“订阅”一种只存在于想象中的生活。
▲旅行时镜子拍摄于都柏林街头的照片。
2020年开始,全世界的大幕都在陆续拉下,那三年对很多人都是痛苦的,但大多数人还是接受了越来越多的东西被划分为了“非必要”,其中就包括旅行。
2021年之后,她开始频繁提及麻将和炸金花,她似乎定居在了成都。同样被反复提起的还有很多梦,“梦到去纽约”,“梦到去泰国”,“梦到去墨西哥,醒来想长出翅膀飞过太平洋”。直到我在她朋友圈看见她穿着白色网球裙挥拍的照片。
2022年9月,镜子突然出现在了泰国清迈。我当时在北京,像斯金纳的小白鼠一样,正在试图适应随机的封控,那些填满蓝绿色块的照片对我成了一种短暂的安慰。
今年,我偶然在一家杂志的公众号上看到了一篇文章,这是一个前媒体工作者成为一个网球博主的故事,作为她朋友圈的长期读者,我知道这个故事主人公就是镜子。
出于好奇,我和镜子重新建立了联系,在一次近三个小时的长聊中,我知道了她和网球之间故事的全貌。这个故事是如此饱满,我决定把它记录下来。
故事的开始是标准化的。镜子研究生毕业后留在香港,在一家新媒体公司工作,每天在新界到九龙之间往返。“每天面对的都是扑面而来的世俗气息,效率、中环价值,最好一夜暴富然后去加拿大买房或者去澳大利亚度假。”
但是她发现这种标准化的人生让她讨厌,并很快递上了辞职。面对同事“以后成熟些”的劝告,她说:“我做不到变成一条整天窝在办公室里的咸鱼,每天靠大厦物业供给的氧气过活,我做不到只能隔窗看着维多利亚港,我要看见的是大海。”
离职后她很快离开香港,来到北京成了一名记者。成为北京生活的重度参与者之后,她发觉在香港时困扰她的问题并没有走远。她看到了燕郊的年轻人,天通苑地铁外的栅栏,和早晚高峰被它们框住的看不见尽头的队伍。她意识到一个事实:大多数人过的都是一种无奈的“爆款人生”。
2018年,她的人生出现了一个意料之外,但又注定会发生的转折。春天,镜子在两小时内决定辞职。
一开始她并不知道要去干什么,于是开始了旅行。辞职前,旅行就是她最大的爱好,在19岁的时候镜子就曾经一个人去过西藏,即使在辞职前,她也时常利用休刊日和假期旅行。
离职后她从东欧开始,经过了布拉格、维也纳、布达佩斯、贝尔格莱德、塔拉森林、波黑、黑山,最后到了法国。她发现靠着零散稿费和代购,这趟旅行居然做到了收支平衡。很快对旅行的渴望变得不可收拾,生活从此滑向了无目的的漫游。
为了穷游,她坐巴士,住青旅,在公共厨房自己做饭(为了方便做饭,每到一地她基本都会停留超过三天),遭遇过骨裂和高烧,在捷克克鲁姆洛夫被床虫咬得全身过敏,但旅行带来乐趣更多:在古巴特立尼达一家在自然山洞里的舞厅喝酒跳Disco;在塞尔维亚南部的塔拉森林住了一个月,虽然每周都需要下山买生活物资,但是“早上推开窗,雾气都会涌进房间,也时常下雨,雨水打在树叶上,泥土的气息便像波浪,从屋子的这头贯穿到那头……夜雨将至时,山里气温仍会降得很低,这时房东就会从后院拿出旧年的木柴,与我一起在厨房烤火。”
在特立尼达的日子,她每天都无所事事,早饭后在天台看小说,然后到处找新鲜的木瓜和番石榴,傍晚和楼下的车流一起醒来,看天台对面的加勒比海,当时她甚至对这种过于空旷的生活感到了厌倦。但她不知道,这样的生活很快就将求而不得。
▲镜子在塞尔维亚塔拉森林居住的小屋。
三十岁拿起球拍
2019年11月底,镜子正在南美旅行时,收到了父母让她回家过春节的消息。虽然按预定的路线,她会从厄瓜多尔一路向下,途径秘鲁、智利,抵达阿根廷,但是作为独生女,她还是决定回家和父母团圆。这次回国,成了她旅行生活的转折。很快疫情爆发让全世界的大闸逐次拉下,国际旅行几乎不可能。镜子试图用国内旅行代替,2020年她先是靠做义工在海南涠洲岛生活了一个月,5月份又在云南沙溪逗留数月,后来还买了航空公司的“随心飞”,但是用过两三次后她发现无论去哪里感觉都是相似的,边界的存在,让旅行变成了一种无意义的位移。
“有小半年的时间我都在寻找旅行的替代品,但对我来说旅行就是生活本身,而生活是无法替代的”。镜子决定结束这种无意义的旅行,开始了对她已经相当陌生的定居生活。
2021年2月,镜子从云南搬到成都,租下了一间一居室。选择成都,有生活成本的考虑,另一个原因在于镜子的新计划——学习网球。
江南农村长大的镜子从小身体素质就超过同龄人,“小学在没有任何训练的情况下,立定跳远能跳两米,初中跑800米只需要3分钟。“虽然并没有当成体育生,但她此后仍然和体育保持了长久的亲密关系——在学生时期只要她在家,电视里播的几乎永远是体育节目。
著名网球记者华莱士在《弦理论》中形容网球运动:“一记扣杀球的威力由它的扣杀角度、深度、球速和旋转度决定。并且每个决定因素也由其他各种变量决定。没有任何一款CPU能够计算出单个回合中任何一球的可能变化——这会让CPU冒烟的……换句话说真正的网球就是一门艺术”。2007年,16岁的镜子在电视上看到了一场美网决赛,主角是费德勒和年轻的德约科维奇。那场定义了网球运动高度的比赛,让镜子体会到了华莱士提炼的那种思维之美。“如果把球网想象成楚河汉界,打出去的那一颗球,就是炮或者车。”她说。这场比赛之后,镜子成了网球迷。但此后,她对网球的喜欢都只停留在观看上。
在北京工作的时候,被同事称作“写稿机器”的镜子发现身体正在走下坡路,她把这种感觉具体地形容为屁股“死掉了”。镜子也想尝试做一些运动,其中就包括网球。她认为阳光和风也是网球的一部分,所以镜子不愿意走进封闭的、培养皿一样的室内网球场,但当时北京严重的雾霾并不适合露天打球。拦住她的还有和香港一样昂贵的学习费用,以及这项运动表现出的强烈的社交属性。“我和那些女孩吃穿用度不是一个水平,在北京学网球不是记者这个群体的消费水平。我也会有一点抗拒它(在北京)表现出的那种阶级性。”镜子回忆。
直到来到成都(镜子选择了成都一是考虑生活成本,还因为成都浓厚的网球氛围),她和网球的关系才真正亲密了起来。2021年3月,在二十九岁的最后一天,镜子决定开始学习网球,这既是为了圆梦,同样重要的是她需要找到一个栓住自己的东西,让自己不至于抑郁。
让镜子上手很快,因为此前她已经看过了无数场比赛,所以新手期她最大的困扰是“技术跟不上战术”,再加上拔尖的身体素质,从零基础到和男教练打发球局比赛偶尔能赢,她只花了一年时间。
那个夏天镜子和网球相依为命,在特殊时期带给她难得安慰:“我永远记得打出第一个制胜分时的那种空旷,周围声响都消失了,只有自己……我喜欢那些安静的瞬间,风吹在身上,只有球撞击球拍的声音。十月时,我格外喜欢站在一区接发,因为那个位置靠近球场外的一棵桂花树。”她回忆。
最根本的是“当我站在场上,当风和阳光触碰到皮肤,我便感觉自己重新获得了对健康的解释权,重新拥有了某种个人英雄主义。”镜子说。
▲和她曾经采访过的郑钦文一样,镜子说她也喜欢网球艰难的部分,比如一局比赛40:40之后的拉锯和精神的炙烤。
把愤怒收进绿色毛球
2018年,在贝尔格莱德诺瓦克网球中心红土场中间,镜子闻到了同样的桂花味道,那一年她在塞尔维亚小住时,为了和这个网球中心同名的球员德约科维奇,特意来到了这里。
虽然在2007年那场吸引她入坑的比赛里,镜子不明原因地喜欢上了输了球的德约科维奇。那些年她形容自己看他的比赛基本靠“抖”,快输了就关电脑,希望用超能力暂停比赛。会因为采访对象的一句“最喜欢的球员当然是费德勒”心里一沉。在2018年那次塞尔维亚之行,镜子在山里徒步,久不见人,直到看见几个当地人在修房子,就问他们讨水喝,他们不但给她打来泉水,还煮了咖啡,坐下来的时候,大家语言不通,但碰杯的时候都带着默契说:“to Novak”(敬德约科维奇)。在这十几年,德约是一种生活,因为他,她知道每年至少有几十天是可以心潮澎湃的,即使在2008年后他成绩不温不火被调侃是“三德子”,2016年开始经历了长时间的低潮,但镜子知道她还会喜欢德约,直到他变成“老德”。
2022年,镜子和德约的境遇似乎出现了呼应。1月,在去网球场的路上,天气很好,镜子的手机弹出了一条消息:德约科维奇因为拒绝注射新冠疫苗被澳大利亚驱逐,只能退出当年的澳网。另一边,镜子被迫捡起了定居这种曾被她抛弃的生活,对很多人来说不能出国是一种“不便”和“非必要”,但这对一个生命力旺盛的人来说这是一种灾难。“站在山脚下的人看不出海拔200米和100米的区别,但是在山上的人知道那100米的落差有多致命。”
这一年,她的压抑情绪达到顶峰,并在文字里随处可见:“在厄瓜多尔的Banos,有人告诉我某座山里能看到彩虹,于是我就骑二十公里的自行车去了山谷。今天起床,修剪了昨天买的百合,天热了,花开得快,败得也快。去菜市场买了新鲜的排骨、萝卜和玉米,炖进锅,去琴行练了一个半小时的琴。回家吃饭、喝咖啡、看书,一个下午便过去了。我很平和地过着这样具体的生活……恭喜我,又度过了一次微小的崩溃,如果有计数,这大概是两年半以来的第3765783578次。”她在朋友圈写道。知道德约将被澳洲驱逐的那一天,镜子感到了一种非常不具体的难过,那天训练,她和教练说想尝试更激进的打法。
在此前一个月,镜子对自己的状态并不满意,但是那天她虽然输掉了第一盘,但意外在1:4落后时连追三局,“能打上升点的球绝不打下落点,能迎前抽的球绝不后退”,打出了几个月来能打出的速度最快、合力最好的球。”她回忆。
▲在成都打网球的镜子。
这次训练带来了技术上的顿悟:当她感觉被别人的节奏、线路、力量牵制,就会激发巨大的负面情绪。她要破掉的不是对方的发球局,而是对方的掌控带来的那种不自由感,要保的也不是发球局,而是自己的击球节奏。如果这些都对了,得分只是副产品。
她也由此突然意识到在特殊时期,网球为什么能给她带来如此巨大的安慰。一切“不自由”都会让她痛苦,但在胳膊向后摆到最大,然后全力挥拍的瞬间,是那个绿色的毛球收纳了她的愤怒。
2021年秋天,喜欢桂花味道的镜子差点买下一棵桂花树,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因为她形容这几年自己像一棵被连根拔起的树,所以希望这棵树长在泥土里。
一年后,情况并没有变好。七月下旬的一天,镜子和朋友在一个网球场打球到深夜,那天晚上,风格外温柔宁静。但第二天,球场没有开门,然后是她所在的成华区宣布静默。
在此之前,镜子早已选定了下一个目的地泰国,开始申请泰国学生签证,在几个月的等待之后,八月初,她收到了大使馆的回函。9月1日中午,成都市宣布18点开始全市居家,镜子没有储备任何物资,而是跑到20公里外,可能是当时成都唯一一家还营业的网球场,打了最后一场球。
三天之后,镜子拿着一张飞往曼谷的机票和核酸报告离开了小区。直到现在,镜子还保存着那张有效期只有两小时的小区出门证,上面的时间是上午10点12分。
树又回到了泥土里。
体育和人的互相成全
落地泰国,在帕岸岛玩了十天之后,镜子租下了清迈郊区的一间公寓,从阳台看出去有山、小湖和很多树。镜子一直喜欢泰国,2019年在泰国逗留时,顺便学起了泰拳。所谓拳馆就是一个露天的棚子,镜子每天在来往的摩托车和各种食物的气味中打拳,但她很享受在这种自然通透的环境里运动。
镜子这次暂居的清迈有着出名的好景色,而且网球氛围浓厚,甚至吸引了瞿颖这样的明星球友在这里小住或长居。在清迈,镜子很快找到了教练,开始了网球训练,她发现在这里打球甚至比国内更便宜。在这里,网球还给予了镜子一种新的身份——一名网球内容创作者。
这要追溯到镜子还在成都时,当时一个曾在小红书工作过的朋友到成都玩,朋友告诉镜子,她的生活简直是小红书用户最喜欢的样本:“自由撰稿人,去过三十几个国家,每天不是在学网球就是在学钢琴,看上去随心所欲,不用为生计发愁。”
出于好奇,镜子第一次下载了小红书,但当眼花缭乱的图片,还有OOTD(每日穿搭的英文缩写)这样的暗语涌来时,镜子慌忙退了出去,她感觉到了一种抗拒。镜子说自己不是社交平台的受众,她没有展示自己的需要,也没有观看他人生活的需要,她甚至不是一个平台喜欢的、合格的消费者。从2018年开始,除了旅行花销,镜子已经很少消费,“我现在穿的睡衣还是2015年在韩国买的。”她说。
最重要的是,当时网球对镜子太重要了。她无法接受把网球这根唯一的救命稻草,变成可兜售的产品。镜子责怪朋友看轻她的痛苦,对朋友说:“我这辈子都不会去做网红的。”
来到泰国之后,她感到了精神的富足和快乐,她不再需要和网球相依为命,网球回归为了一种纯粹的运动,这种失去感让她一度非常痛苦,在一次次痛哭后,她理解了朋友的苦心——“那时的我是一只惊弓之鸟,因为什么都没有了,才将网球场上那点可怜的自由当成全部的欢愉。”
更现实的一面是,在2019年之前,稿费尚且能够支撑旅行的费用,但这些年稿费水平并没有上涨,全球通胀之下,镜子入不敷出的时候越来越多。这次从成都到曼谷,光机票就花掉了4000块,镜子此前去过30多个国家,这是最昂贵的一次旅行。修复创伤的同时,她需要面对新的现实。当用平常心看待网球,它就能带来一种新的可能,变成一种关于自我的产品,而不再是自我本身,当然这个产品要足够的真诚。“它并不生长在写作的尺度上,我尊重并理解它的命运和逻辑。”
▲镜子在泰国打网球。
2022年11月25日,镜子在小红书发布了第一条笔记。首先要面对的是写作者和博主两种身份间的巨大差异,在此前她是藏在文字背后的书写者,对她而言这是最舒适的状态。但成为一个博主,意味着要曝光自己;让她不适的还有“假装有语言而没有语言”的社媒表达,作为文字工作者,她第一次使用了缩写,把代购写成“DG”,学会了用桃子图案指代淘宝,第一次在书面语中使用了“卷王”和“干货”这样的词汇。直到她在写作语言和互联网语言之间找到平衡才缓解了这种不适:“我决定正常说话。不是用谁的嗓子、谁的腔调,而仅仅是平实地使用人的语言,它虽然不像写作时有独特的结构、韵律,但我希望它有相同的诚实。”
媒体工作者的敏感,让镜子很快摸清了一条讨用户喜欢的内容是什么样子:视频的长度最好不要太长,最好是10-15秒,这样可以保证完播率,就有机会拿到进入更大流量池的门票——被用户喜欢的前提是被算法喜欢。文字内容不需要太多,因为用户更偏爱视觉,比如一个带劲的蹬转动作,配上动感的音乐,就有不错的效果,“涨粉的方法论就是我美丽的腿部线条。”她调侃道。爆款模板是可批量复制的,换一双网球鞋,换一条网球裙,换一个训练内容,再跳一遍,又是一篇“新”内容。一条按这套方法论创作的内容经常能获得两三百个赞,粉丝数也很快有了稳步增长,还收到了广告邀约。
要贯彻算法的逻辑,前提是把粉丝当成用户。他们原本的形象是模糊的,就像货品一样按地域、性别和年龄等标签被归入不同的货架。但她发现自己收到了越来越多来自“人”的善意。有人给她发私信说“我学网球学得很痛苦,找不到合适的教练,没有合适的方法,如果不是你的建议,我可能早就放弃了。”还有人发给她网球场的夕阳,这些微小的瞬间,让她突然厌倦了被算法算计也在算计算法的内容生产方式,开始把粉丝当作活着的人,即使这样做可能会被品牌们抛弃。
从做博主开始,虽然时不时有品牌送给她一些装备,但这个账号带给镜子的现金流仍然是有限的。对此她并不十分在乎,因为得到的更为珍贵。还在工作时,镜子就曾自称对粘稠的社会关系感到厌倦,2018年辞职后镜子更是几乎失去了所有社会身份,除了个别的多年好朋友,她几乎不再社交,微信已经很久没有添加新的好友。
直到开始打网球,这种情况才有所改变,网球拉近了她和他人的距离。在成都她认识了一帮球友,虽然镜子和他们所有的交集只是基于一场球,但是在这一场球的时间里,她的敞开程度远超平时。现在,成为博主之后,她的现实生活和互联网生活交汇在网球中,她和社会又多了一点点的连接,甚至获得了一种影响他人的能力。这些年网球帮助了镜子很多,在特殊时期把它从抑郁的边缘拉了回来,当目睹身边越来越多的朋友患上抑郁症,她也希望用这个账号的影响力告诉人们:如果觉察到了抑郁情绪,先试试运动。运动不是唯一的解药,但是重要的自救。
镜子的博主事业还在继续,故事最新的进展是,到这篇文章成稿时,镜子的小红书账号“镜子(打网球版)”的粉丝已经超过了5000个。
明年镜子的泰国学生签证就要到期,如无意外,她将继续上路。这些年镜子靠写稿支撑旅行,其中很多约稿是朋友介绍的。朋友告诉她:“你不用做什么,你的存在就是对我们的鼓舞”。“约稿可以给我也可以给别人,但是他们会倾向给我,因为他们觉得我在代替他们生活。”她说。
但她知道,这种让朋友愿意为她买单的自由是有代价的:“你要应对的是更庞大更本质的虚无,那种自由与压迫同时而至的感觉,我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承受。”镜子这样劝退过很多想跟随她生活方式的朋友。在这种没有边框,没有目的的生活里,网球为她提供了一种秩序,同时容纳了她的快乐、悲伤和愤怒。镜子说,再次上路她还会带上一只网球拍,因为打网球是一辈子的事儿,“它没有目的,但没有目的的东西才是无限的”。
镜子和网球的故事展示了,一个普通人和体育的关系可以何等亲密——即使她脱离了主流生活,直到三十岁才开始拿起网球拍。
相比金字塔尖上竞技体育的高光,普通人和体育之间微小但有质感的故事才是根基,在那里体育无关他人的胜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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