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建联曾多次提起,刚去NBA时最难适应的部分,是要自己找地方住。那是2007年,他二十岁出头。十五年后,易建联不仅不再需要找地方住,还拥有了一栋用自己名字命名的公司大楼。5月13日,耐克集团位于上海的大中华区总部园区内,易建联楼作为工作大楼正式启用。
走在这栋楼里,随时能看到一些与易建联有关的陈设,既有多年来他的球员版战靴,也有刚出席耐高总决赛的合影画面,但更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是一楼大厅悬挂的四件球衣——从雅典到里约,四届奥运会的易建联战袍。四件球衣的旁边空出一块墙面,上面嵌入一块LED屏,总让人感觉,这里应该摆第五件球衣。
▲“易建联楼”一楼大厅,左侧陈列着他的四件奥运会球衣。
2019年世界杯小组赛出局,埋下了中国男篮无缘东京奥运会的苦果,易建联因而失去了第五次参加奥运会的机会。那届世界杯和尼日利亚的排位赛,是迄今为止易建联在国家队正式比赛的最后亮相,距今已经四年。
俱乐部层面,广东男篮在上赛季季后赛输给广厦,21年来首次无缘半决赛。易建联出战3场,单场得分依次是15分、9分、3分。状态的下滑,导致阿联是否退役成为休赛期最被关注的话题,尽管易建联本人从未提起过退役的事情。
在这个节点,耐克推出了包括一双NIKE AIR ZOOM G.T. JUMP EP易建联配色在内的“炼”系列鞋服。从2002年易建联在第一届耐克全亚洲篮球训练营初露锋芒至今,双方合作已达二十余年。这双鞋上埋藏着大量与易建联职业经历有关的细节,比如国家队和俱乐部的两个号码:9号和11号、参加NBA选秀大会的日子2007年6月28日、个人专属的蝎子logo等。耐克对“炼”的诠释是,“炼”字所蕴含的熔炼、锻造,象征着“把篮球薪火传递给更多人”,球鞋的设计和理念,与总部大楼被命名为“易建联楼”异曲同工,似乎在为他上一个阶段的篮球生涯做总结。
然而,很少有运动员可以一帆风顺。在“易建联楼”启用当天,懒熊体育在九楼的会议室和阿联进行了交流,他说:“整个生涯我确实赢过一些比赛,但每次赢得比赛前,也会输很多比赛。竞技体育就是这样。”
回首过往,那些他用“就是这样”一句带过的经历,也许才“炼”成了现在的易建联。
第一个十年
2002-03赛季CBA总决赛开赛前,阿联在场边接受记者提问,记者问他有没有做好输的准备,年轻到有些稚嫩的易建联回答说:“有啊,做好啦。”记者又问输了对职业生涯会不会有影响?阿联回复,“应该有吧”,然后抿嘴一笑。
有点无厘头的一问一答,仿佛在预言他的职业生涯。
从2002-03赛季完成CBA首秀至今,易建联已经经历了二十年的职业球员生涯。从拿到CBA历史最年轻FMVP,到以六号秀进入NBA,他有一个很高的起点。2007年选秀大会两天后,《东方早报》在凌晨4点半发布对易建联的采访,文中写到:“从阿联正式进入NBA的这天起,他会无数次被媒体拿来同姚明做比较。”而阿联对此的回应是:“介意?我没有把精力放到这个上面来,未来要靠我自己用双手去创造,路是自己走出来的,我至少还要努力2-3年。”
▲2007年,易建联在NBA选秀大会。
选秀后那段时间,易建联和他的团队被曝出不满意偏居在冰天雪地里的密尔沃基雄鹿,希望能加盟其他更适合自己的NBA球队。雄鹿队为了展示诚意,连老板都亲自出席签约发布会。被选中两个月后,他与雄鹿签约。然而,密尔沃基人并没有给易建联“2-3年”的时间成长,新秀赛季结束,就把他交易到了篮网。
在新泽西,易建联打出过一些不错的表现,伤病却总在状态回升时降临。2009-10赛季是他仅有的场均得分上双的NBA赛季,首发出战51场,可也缺席了30场比赛,韧带、嘴唇、左脚踝轮流受伤。赛季后,他被再次交易。当时,易建联在新浪博客上写到:“我所需要做的只是提高自我,哪里打球并不是个重点。”
跟初出茅庐时对雄鹿挑拣相比,开始颠沛NBA之旅的易建联,似乎变成熟了。但同时变化的还有球迷。网络上对易建联的批评和嘲讽不断升级,《单手补扣+8板阿联只是微微一笑 他已赢回主帅信任》,这篇刊发在新浪体育上的著名文章,吸引了超过27万条留言。易建联从万众期待的“太空易”,逐渐沦为被网友口诛笔伐的“易帝”。
当时间来到2013年,杨澜在节目中再次问是否介意和姚明对比时,易建联回应说:“挺介意的,因为没有可比性。”
“联哥”的得与失
2013年的易建联,已经回到CBA。那是CBA最热闹的一段时期,马布里、麦迪、阿里纳斯等NBA球星和边缘球员开始来到中国打球,增加了联赛的竞争力,京粤大战更是制造了极高关注度。回归的第一个赛季,易建联包揽常规赛、全明星和总决赛的MVP。在离开NBA后,易建联这位国内最优秀的球员,重新收获球迷的尊重,他也从“阿联”变成了“联哥”。
不过,回到CBA和广东队,并不意味着易建联的篮球生涯从此可以轻松度过。每年夏天,他还有着国家队的比赛任务。在《我们的世界杯》节目中,易建联提到国家队时,用很失败来形容自己,他说:“那么多年没赢过比赛,自己在各方面还是做得比较差。”
2013年,三获MVP的易建联在度过一个几乎完美的赛季后,中国男篮在马尼拉亚锦赛的四分之一决赛中输给中华台北队,遭遇历史性的失利。带伤上场的易建联裹着毛巾呆坐在场边;2019年,当易建联率领广东时隔六年夺回CBA总冠军时,中国男篮又在家门口的世界杯痛失好局,几乎失去了通往东京奥运的资格。
▲2013年,马尼拉亚锦赛,中国78-96中华台北。
而在此前的两届奥运会,中国男篮的战绩是十连败。2012年伦敦奥运会,易建联打了5场,场均14.8分和10.2篮板;2016年里约奥运会,他同样打满5场,场均20.4分和6.6篮板。国家队糟糕的战绩,很少会让球迷归责到易建联身上。在中国男篮相关的新闻评论区,经常能看到类似评论——庆幸的是我们还有易建联,不幸的是我们只有易建联。
提起国家队和俱乐部的诸多失利,易建联告诉懒熊体育:“输了一些很重要的比赛,不只是自己遗憾,全国球迷都会遗憾。”但他补充:“我觉得成长也好、生涯也好,都需要有这样的挫败,有这样的一些不顺,才能够提醒激励自己,在平时的训练多花功夫、多去准备、多努力一下。”
尽管竞技体育是用成绩说话的赛场。从挑战NBA却被球迷口诛笔伐,到身为国家队核心被球迷拥护,易建联的风评反转,也许并不只因为成绩和他个人出色的球场发挥。这番将失败比作成功之母的言论,也许恰好能说明易建联收获尊重的原因——那就是自律。
就是要吃苦
今年中国篮球名人堂的入堂仪式上,蒋兴权上台演讲,称我们要赢过欧美球队,苦练是唯一的出路。这句话非常打动易建联,他告诉懒熊体育,想打出来其实没有捷径,就是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就是要吃苦。
苦练是外界对易建联的印象之一,他有时会被球迷称作“魔鬼筋肉人”,这些肌肉与身体线条自然不是天生的,而是由后天训练出来。李春江曾在采访中提起易建联,说他刚进青年队时,长达两年的时间里会加班加点训练。即使到生涯后期,这种训练习惯也被保持下来。2018-19赛季,广东队在总决赛迎战新疆,这是他们连续多年被北京和辽宁淘汰后,最有机会拿下总冠军的一次。纪录片《敢梦敢当》拍摄到易建联每场比赛会提前3个小时到球场练习的画面,人少场地空旷的时候练习,易建联觉得精神更加集中。
▲2019-20年CBA季后赛,易建联在与青岛队四分之一决赛中受伤离场。当年总决赛,易建联遭遇跟腱断裂。
离开NBA后,除了疫情影响的两年,易建联几乎每到休赛期都会去美国进行特训。在他看来,这属于“有点小时间就尽量利用起来去强化自己”。从早期以技术训练为主,到近些年更加注重对身体和肌肉技能的保持,他会根据自身情况制定不一样的训练计划。易建联甚至不认为这与自律有关,他说:“伟大的运动员都会一直保持训练,因为比赛每年都有,这是我们的工作。想要在竞争的球场里面继续生存,就必须要这么做。”
之所以能常年保持自律,或许更因为易建联对这项运动从不缺少热爱。他曾不止一次在采访中提到,能将热爱当作职业,自己是幸运的。甚至在提到和耐克的合作时,易建联也强调称,自己在意的是“态度”,在意对选择的事业到底是不是真的热爱,是不是真的想把它做好。
因为参加了一项街头赛事而被体校教练发掘的易建联,走上篮球这条道路是自己做出的选择。据他在杨澜的采访时所说,家人帮他分析完利弊后,接受了他的决定,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全力以赴。
球风偏软,是早年间球迷攻击易建联的说辞。其实回头看,无论场内还是场外,易建联很少有退缩的时候。2008年奥运会小组赛对阵德国时,他命中致胜中投;十年后的世界杯赛场,他仍旧在和波兰一役最后1分钟命中过关键三分。2021年,中国男篮备战外界认为毫无获胜希望的奥运落选赛,因为跟腱断裂一年没有打球的他,刚刚伤愈就加入国家集训队——他的确在按照父母曾经的要求,试图全力以赴。
▲2021年,刚刚伤愈的易建联,投入国家集训队训练。
B面阿联
这些年,易建联在场外的角色也在逐渐发生变化。从2002年开始与耐克的合作,到2011年创办“薪火阵营”致力青少年培训事业;从2014年创立潮牌“US17”尝试创业,到今年投资智能健身镜品牌IM-BODY,易建联同时在日益完善自己的商业版图。二十年过去,他早已经不是那个把自己找房子住视作最大挑战的稚嫩天才,而是在不同领域屡次做出尝试的广东“荔枝佬”。
易建联称:“我接触到各行各业其他岗位的人,所有的成功都不是偶然的,他们总是在自己岗位上付出很多努力,经历过很多,也有和常人不一样的大胆尝试,才会有这样一个结果。”付出努力才有结果,这何尝不是他在漫长职业生涯中亲身实践的理念。
在篮球场上打拼了二十年,易建联已经习惯称自己为老将。2016年里约奥运会小组赛输给塞尔维亚后,易建联在场边接受采访时突然动情,说:“所有人都说我们路很长,但说真的,一段路一晃一晃很快就过去了。”
如今时间又过去了整整七年,中国男篮在这段并不算长的路上鲜有收获,易建联随广东队再拿到了两个联赛冠军,遭遇一次跟腱大伤,却仍旧站在篮球场。他告诉懒熊体育,自己已经从最年轻的球员变成一个队伍最老的球员,肯定会通过时间、精力,慢慢对自己的思想形成一种沉淀或者是转变。这种转变,可能正是他在纪录片《敢梦敢当》里聊到的心态变化:“2012年时会告诉自己说,输了第二年再来;现在我会珍惜每一次机会,因为你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易建联楼"剪彩,是对双方二十余年合作的”总结“。
努力、珍惜、训练、热爱,外界能在易建联的各种采访中反复听到类似雷同的表述。易建联身上,确有些事情不显山不露水,但可以一以贯之很多年。2010年,耐克为易建联拍了一部纪录片,名字是《炼》,十几年后,耐克为易建联打造的鞋服系列再次被命名为“炼”。“炼”即熔炼、锻造,在一次次的捶打中磨砺出最好的样貌。或许,这正是易建联之所以成为易建联的原因,也是中国男篮当下最需要的心态。
当问及最喜欢“易建联楼”的哪一部分?坐在该楼九层会议室的沙发上,易建联张开双臂,说自己最喜欢这里的工作环境:“走一圈都是很舒服的感觉,让你觉得现在可以很轻松地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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