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事过半,随着夺冠大热门阿尔及利亚和尼日利亚等强队被淘汰,非洲杯也逐渐进入了高潮,喀麦隆总统保罗·比亚口中“为非洲人民带来的最好的一届非洲杯”尚未结束,结果似乎已经揭晓,这绝对算不上最好的一届非洲杯,还或许会变成最差的一届非洲杯。
为这届非洲杯准备的Olembe区保罗比亚体育场,在喀麦隆对科摩罗比赛时发生了踩踏事件,截止发稿时,已有8人死亡,40多人受伤,其中20多人伤势严重。
就在踩踏事件的前一天,位于号称首都雅温得最安全的Bastos区的丽芙酒吧火灾,夺去了无数喀麦隆人的生命,虽然官方发布的版本是12人死亡20多人受伤,但就喀麦隆国家安全局的朋友所述,实际死亡人数在60到80人之间并且还在增加。
▲喀麦隆最大的体育场,保罗·比亚体育场。
这本该是一届欢乐的大赛,一场疫情下通过各方努力最终得以举办的盛大聚会,最终像被诅咒一般。如同喀麦隆新任足协主席埃托奥所说:“如果人民要付出人生中最大的代价,付出他们的生命,那么我们为此做任何工作去补偿都是必要的。”
从比赛准备到开赛的整个过程中,喀方就一直在强调“尊重”的必要性,在非洲人看来,他们得到的尊重永远是不够的,如同小地方走入大城市的小镇做题青年,在解决了温饱问题之后,第一个想到的往往都是要出人头地,在更高的层面上展示自己的优秀。
体育的主题离不开平等、尊重、竞争精神。为了保障赛事工作,办赛城市的喀麦隆人民要忍受停水停电、网络信号缺失、时不时的交通戒严。看球的球迷为了在48小时内做好核酸检测,要提早去排队,要提前两三个小时到球场,忍受着南半球1月份的酷热,在宪兵的呵斥声中敢怒不敢言。作为来自异国他乡的客人,享受着超国民待遇的同时,我不禁感叹非洲人民生活之艰难,对他们来说这是没有平等、没有尊重、也没有竞争精神的废墟。
时间倒退一百多年,大清王国还在“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的一幕,今天就在这个还不算贫穷的中非领头羊国家重现。即便是在非洲,在首都的核心地区见到一群群的乞丐也不是体面的事,就在比赛前一周,喀麦隆主要城市的乞丐们都神奇地消失了。雅温得内马伦机场到市区的路边,穷人临时搭建的危房被要求统一刷成米白色。Olembe区保罗比亚体育场附近的铁皮屋,也被一夜之间全部拆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丽芙酒吧庆生的机场高管不会想到,包场招待300多名亲朋好友的聚会,会成为他人生最后的快乐时光。
保罗比亚体育场的踩踏事件早有前兆,就在一周前,球场安保向媒体抱怨,此前说好的一天8000中非法郎的报酬,到手要被克扣一半。被从学校拉人头去现场看球的学生,一天3000中非法郎的报酬也没有收到过。足球是喀麦隆人的生命,是穷人的精神鸦片,但面对高额的票价,在某部长一个人就买了38000张票的情况下,让他们再付出票面价格两倍以上的代价,是其无法承受的开销,对社会底层的老百姓来说,疫情之下吃饭都成了问题,哪儿有闲钱去看球。
对耄耋之年的保罗·比亚总统,这是他人生最后一件大事,这位执政近40年的老人已经到了风烛残年,在非洲杯的开幕式上他努力想呈现给世界一个强壮的领导者的形象,却又在主席台上站立不稳差点摔倒上了新闻。
▲喀麦隆总统保罗·比亚。
科特迪瓦在小组赛中向非足联投诉Japoma的草皮达不到比赛要求,立即成了所有喀麦隆人眼中的敌人,在对阵埃及的16强赛中,科特迪瓦球员只要一拿球就会得到喀麦隆球迷铺天盖地的嘘声和辱骂声,科特迪瓦的出局让喀麦隆人兴高采烈,在他们眼里,是因为科特迪瓦首先“不尊重”喀麦隆才有此报应。
Olembe保罗比亚体育场踩踏事件过后,非足联暂停了保罗比亚体育场的使用,喀麦隆对阵冈比亚的四分之一决赛一时无处可踢。这次首都雅温得有两个办赛场地,另外一座是阿玛杜阿希乔体育场,保罗·比亚无法忍受喀麦隆国家队在以前总统名字命名的体育场里比赛,特别是以保罗比亚名字命名的体育场耗资超过22亿人民币,建设了11年后完工的情况下。
作为喀麦隆足协主席,非洲杯组委会副主席的埃托奥立即被架到了火上,如果保罗比亚体育场无法使用,那么最优选就是位于杜阿拉的Japoma体育场,而因为草皮不达标,非足联已经要求不再使用Japoma体育场。除此之外,每个喀麦隆人都知道杜阿拉是总统保罗·比亚的禁地。这个中非经济最核心的城市,却因为在2018年大选中支持保罗·比亚的政敌毛里斯卡姆托而被他列上了黑名单,从此不再踏足一步。
▲刚刚上任不久的喀麦隆足协主席埃托奥。
两害相权取其轻,尽管非足联还在就Japoma体育场的问题与组委会针锋相对,埃托奥还是坚持让喀麦隆对阵冈比亚的比赛在Japoma体育场进行,这也是经济首都杜阿拉的最后一场非洲杯比赛。在他看来,既然主队喀麦隆都能在Japoma比赛,为什么其他队不行?
埃托奥也有自己的心思,杜阿拉是他的出生地,这次喀麦隆足协选举也正是在杜阿拉人的支持下让他上位。目前高层对埃托奥的褒贬不一,2019年非洲杯埃托奥被前足协主席引荐给保罗·比亚的儿子,在收取相当于1000多万人民币的公关费用后,埃托奥还是没能把非洲杯留在喀麦隆,从此与太子结下龃龉。司法部长更是在私底下表示他对埃托奥的不屑:“埃托奥?是谁?就算是罗杰·米拉和姆博马,在这个国家又算什么?”
阿玛杜阿希乔执政期间,喀麦隆人均GDP远超中国,很难想象当时喀麦隆还是全民医保覆盖,教育免费的国家,经济的飞速发展让喀麦隆足球走向世界。从姆巴佩勒佩(法国球星姆巴佩爷爷的兄弟)到罗杰·米拉,恩科诺(西班牙人门将教练)到姆博马,都是在经济发展较好的时期成长起来的,而如今喀麦隆走出的球星,从小承受巨大的生存压力。乌姆蒂蒂住在雅温得贫民窟,年少时还曾在中国人的超市打工,巴索戈为了去欧洲踢球,不得不隐姓埋名将女儿托付给亲友。不难理解喀麦隆人在回忆曾经的光荣与骄傲时,面对时下处境,对“尊重”的渴求。
坦率来说,喀麦隆经济在中非地区算是矮子里面拔将军,比乍得,刚果(金)要好得多,比起邻国尼日利亚和赤道几内亚,又差距甚远。加蓬班戈家族,乍得戴比家族,赤道几内亚奥比昂家族,太子接班时都受到了喀麦隆的大力支持,如今保罗·比亚已经走到最后一届任期,能否让太子顺利接班是他心头大事,这次举办非洲杯邀请老朋友们一聚,也算是他百年前最重要的一次圈内聚会,他最渴求的必然也是“尊重”。
事情发展往往超出人为设定,这次非洲杯上得到尊重的,是科摩罗、赤道几内亚、冈比亚、佛得角、马拉维这些世界足坛默默无闻之辈。
尽管东道主处心积虑要保证喀麦隆打入决赛,但总有一些球队会争取自己的公平和尊重。科摩罗在没有门将的情况下派上身高1米72的后卫替代,在开场不到10分钟就少打一人的情况下对阵东道主硬是站着离开。马拉维对阵夺冠热门摩洛哥敢打敢拼,超远程世界波惊世骇俗。他们为我们这些凡人在疫情下不屈奋斗奉献出最好的高光表演,也必定会收获感同身受的鲜花和掌声。
▲科摩罗FIFA排名132位,此次非洲杯16强,因为3名门将因为新冠或伤病全部无法出场,科摩罗只能用自己的左后卫阿尔哈德胡尔打首发门将,这也是洲际大赛上第一次出现客串门将首发的情况。
除了喀麦隆媒体,本届非洲杯进行到今天,收获的是外媒一边倒的指责,批评的声音不绝于耳:“有史以来最差的非洲杯”、“充斥着不公和偏袒的比赛”,“恶性踩踏事件是必然的结果”。作为球迷,我们想要的只是纯粹的足球,可以跟朋友在酒吧喝着啤酒享受的两个小时放松时间。主办方只要能给到这些,就是对足球最好的“尊重”。
幸运的是我出生在新中国,一个通过两代三代人拼搏赢得世界尊重的国家,一个可以在疫情下举办冬奥会的国家,一个让老百姓可以在晚上约上三五好友去酒吧看球的国家。我们在哀叹中国国家队又一次失去了参加世界杯机会的时候,不妨问问自己,我们拿了世界杯又如何?那些疫情下在工作岗位上奉献出人生高光表演的中国人,早就为我们赢得了足够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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