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礼:一个因体育完成改造的城市样本

2021-10-28特别策划李嘉咏

手机、话筒、录音笔、摄像机,挤挤攘攘地举在空中,等待着当天来视察的冬奥会领导致辞。但她双手微微下压,示意媒体记者们先让自己缓口气。每天辗转于不同的场合介绍工作进程,应接不暇的疲惫已经长在了她的脸上。


在她调整状态的间隙中,其他人都沉默地等候,反而让这个冰雪小镇扬起沙尘的风声、焊接钢材的施工声、互相催促的叫喊声、高空作业车 “嘟嘟嘟”的报警声更加响亮。一位经过的工人好奇地看着这群停在原地的人,却被十多只用力挥舞的手示意他赶紧离开镜头。


这个场景发生在崇礼的一处地方,它还有一个独特的名字叫“太子城”,但凡来过的客人都会听到有关太子以及金代行宫遗址的故事。这个八九百年前(公元1115年—1234年)的特殊建筑与这里即将举办的大型赛事似乎提醒着人们:体育或许会在这片土壤上改造着什么。


就像9月底的天气一样,以往此时崇礼已进入寒冬季节,但直射的阳光与宜人的气候恍若是为了配合正在加紧施工的工人以及那些匆忙来去的筹备者们。在他们的脑海里,常常要被四个字左右——争分夺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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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要常规备战以外,来自全世界的运动员需要克服疫情,翻山越岭才能来到这座超过10万人口的小城(2020年为10.6万常住人口)。但抢夺时间的不仅仅是赛场上的运动员们,还有这个投资超过200亿、占地面积2.89平方公里的太子城冰雪小镇。他们经过3年多的建造,终于进入了工程的尾声。再过100天,冬奥会奖牌获得者们将站上颁奖广场,他们很难想到5年前,这个地方还能看到土砖房、干草堆、农机具和家禽家畜。


“2018年5月份刚到太子城的时候,崇礼还没有通高铁,我们总是五六个同事拼车到公司,凌晨5点半就要起床出发。夜生活也很单调,晚上同事坐在一起聚聚,互相陪伴着度过寒冷的冬天。”中赫集团高级媒体经理于博对3年前的生活状态还记忆犹新。


一年半之后,京张高铁通车,于博的通勤时间被压缩到了1个小时。就在京张高铁通车的两天前,不远处的五环桥也通车了。原本就只有15个月工期的五环桥,因为崇礼的温度低、雪季长,实际施工时间更是仅剩10个月。当五环桥建好通车的那天,五环桥工程部成员李雨桐还有些不敢相信,“2018年底的时候,从工程部看出去还是一望无际的山。2019年底,突然一座桥就建好了。”


或许,于博和李雨桐的经历只是崇礼被改造的一个缩影。


18年前,崇礼仍是国家级贫困县,全县GDP为6.17亿元,到去年已经增长到了34.12亿元。当时路上没有红绿灯,从县城到第一家大型滑雪场万龙滑雪场的道路杂草丛生,轿车都难以通过。可供住宿的地方只有招待所、民宿和小酒店。本地人以农业和矿业为主要营生,莜麦、土豆和圆白菜是最常见的农作物。“农民养的猪满大街跑,生活垃圾都往街上倒,房价800块钱一平米。”万龙滑雪场创始人罗力向懒熊体育描绘当时的场景。


但随着冰雪经济被开发,崇礼在2016年撤县设区,3年后被移出贫困县序列。现在,崇礼拥有7个大型滑雪场,这座小城也因此成为冰雪城市。有数据表示,每5个崇礼人就有1人从事冰雪工作,区中心到万龙的道路已经被多次拓宽。随之改变的还有酒店,2022年,崇礼将迎来洲际、皇冠假日、悦榕庄等9个五星级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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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力记录下了从县城通往万龙的道路旧貌


因体育而变的城市不仅仅有崇礼,但在懒熊体育以往的城市报道中,没有哪座城市比崇礼更适合“新城市”这个系列。


在西安、成都、长沙这种历史悠久的大都市,体育虽让城市面貌发生了变化,但也只是城市完成转型的一个协助工具。而对于这个只有两条主街道、历史文化鲜为人知的北方小县城来说,体育相当于将崇礼的地皮揭开,重新盖了一遍,产业结构、百姓生活也被一并彻底改变。


当然,在我们的调研中有不少人用“幸运”来形容崇礼,而最大的幸运时刻又必然属于2015年7月31日——国际奥委会主席巴赫说出“北京”二字的瞬间。


“即使没有冬奥会,崇礼也会很好。但冬奥会加快了(崇礼的发展),不然也不会特地有一条高铁修到崇礼来。”罗力有自己的想法。


显然,崇礼已经驶入了高速发展的快车道。可以想象,在100天后,在长达17天的冬奥会周期内,崇礼会成为世界上少有的在滑雪初级市场迅速变为“冬奥小城”的城市改造样本。


体育产业是崇礼的基石


提到城市转型与升级,在过去二十年甚至十年来房地产一直是核心产业,但最近五年,在完成积累后,中国的每座城市都在寻求房地产外的支撑产业。所以,从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始,体育就成为了很多城市借以转型的方式,我们也看到大型大赛落地在广州、成都、西安、武汉甚至二三线城市。由于大型赛事的到来,大量场馆的建设以及城市人口对健康生活的追求,都为城市的转型升级带来了成功的可能性。


在这种情况下,北京又成功拿下了冬奥会的举办权——目前,北京也成为世界上唯一一座举办夏季与冬季奥运会的城市。而距离北京200公里左右的崇礼,在具备比赛场地条件的同时,自然是最大的受益者。所有人都知道崇礼享受到了奥运会的红利,但问题是:为什么会是崇礼?


即使现在都在看好崇礼,但很多在此创业并想实现一番抱负的创业者们,并非都一帆风顺。已经经营了18年的万龙滑雪场就是一个例子,这家雪场的总经理罗力曾是面包连锁品牌好利来的联合创始人,在连锁店开到600家后,开始在崇礼投资雪场。据罗力自己透露,18年来在万龙滑雪场投入了超过20亿元,只有一年因为投资和贷款少而实现盈利,下一年又贷款了6亿扩建酒店、雪道等设施,接着亏损至今。而坊间也戏称罗力的雪场是靠一块块面包堆起来的。


一个细节是,在接受懒熊体育采访之前,罗力还在电话中安慰同样在投资雪场亏损的同行说:“基础人群需要培养,万龙2004年底开业,前几年根本没人来,过年每天300多人,平时更惨,每天二三十人就包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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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力在万龙的施工现场


可见,罗力的坚持来自他对滑雪产业的理解以及对崇礼雪资源的自信。在国际上,滑雪胜地如达沃斯、惠斯勒无不经历了长达几十年的演变。在坐拥优质的雪资源之后,耐心的等待和经营对于这个慢产业来说必不可少。


万龙为后来的滑雪场培养了滑雪人群,提供了可供参考的模版。7大雪场的聚集效应让崇礼获得了“滑雪度假目的地”的标签,成为崇礼体育产业兴起的基石。


根据崇礼区体育局对懒熊体育提供的数据,加上滑雪场的面积,崇礼的人均体育场地面积则达到38.75平方米,超过全国平均水平。根据国务院印发的《全民健身计划(2021-2025年)》中每千人拥有社会体育指导员2.16名的标准,200多名社会指导员对于崇礼人民而言就已足够。但去年全区的社会指导员超过1000人,光是滑雪教练就占了八成以上。


“3亿人上冰雪,这个目标落实到基层的时候,这个载体就是雪场。”崇礼区体育局长田永军在列举崇礼目前要抓紧完成的事项时,第一个就提到了滑雪场的升级改造。


滑雪场建好了,下一步就是如何吸引更多的人来。交通的改善能提高一座城市的到达率,所以不少城市垂涎于开到崇礼家门口的京张高铁和两条高速公路。尤其是2019年底京张高铁开通之后,经过太子城站的高铁从3、4趟增开至最高峰14趟,周末高峰期的客流量能达到日均3000余人。


回想起冰雪事业刚开始时,让一条高速经过崇礼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罗力表示,2005年左右,规划中的张承高速原本要经过张北而非崇礼,时任县长李青春用崇礼要发展冬季运动为由,成功让张承高速“改道而建”。高速开通之后,路上的汽车基本都奔着滑雪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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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礼南是途经崇礼区南部车辆上下张承高速的主要出入口,上图为旧崇礼南站 拍摄:张绍波


冬奥会同样不是如陨石般砸到崇礼头上的,在2012年开业后,云顶集团总部所在地吉隆坡就曾举办过一次特殊的国际奥委会会议,正是这次会议宣布了北京获得了冬奥会的举办权。一个有趣的事情是,投资了云顶滑雪场的林氏家族第二代、卓越集团董事长林致华与国际奥组委副主席海博格是好友,海博格到云顶参观后认为,云顶的雪量已经足够申办冬奥会了。


于是,林致华向河北省政府提出申办冬奥会的想法,获得中央同意。后又筹备团队,成为冬奥会申办委员会支持单位。当北京-张家口获得2022年冬奥会举办权后,云顶自然也成了崇礼的冬奥战场。


崇礼在发展中也有过出现动摇的时候。中国城市和小城镇改革发展中心原主任李铁曾对搜狐网深度报道栏目“后窗工作室”提到,十多年前,崇礼要发展风力发电,他给市里写信称,“发展风力发电,崇礼的生态资源优势就会被废掉了!”罗力也透露,正是因为这件事情,罗力与万龙的几位领导曾在风车旁与施工方争论。最终在各方的努力下,风力发电塔搬到了五十公里以外。


虽然大家习惯把这届冬奥会称为“北京冬奥会”,但《滑雪产业白皮书》的主要撰写人、北京市滑雪协会副主席伍斌告诉懒熊体育,北京的雪场规模较小,如果不是崇礼建成了如此大规模的滑雪场,同时靠近北京,没有人会想到让北京和张家口联合申办冬奥会。


“这是很多人的努力和接力,才把申办冬奥会变成了现实。一切都有前因后果。”伍斌说。


赛事是崇礼的助推器


或许,在很多人的印象里,崇礼这座城市的特色并不鲜明,甚至有人觉得“跟其他北方小县城没什么区别”。


实际上,张家口市在历史上的存在感虽不如十三朝古都西安、天府之国成都和不服周的武汉,却是仰韶文化、红山文化、龙山文化的“三岔口”,又是北方草原文化与中原农耕文化的“双向通路”,还是汉、蒙古、契丹、女真、柔然、鲜卑等民族文化的交流汇聚之地,这种文化的多样性造就了张家口包容、融合、开放的特点。


这种特质也能在张家口市政府、崇礼区政府的领导风格中窥见一二。


“和崇礼区政府、场地方的洽谈都没有任何阻碍,所以推进速度也快。和其他城市相比,我认为崇礼的接纳程度非常高。”当斯巴达勇士赛负责人张昊洋发现崇礼太舞滑雪小镇的纬度、海拔、景色、气候几乎与美国2018年斯巴达世锦赛的现场一模一样时,当即决定要将斯巴达亚洲最高级别的赛事放在崇礼。


斯巴达作为风靡全球的系列障碍赛,在全球42个国家和地区举办超过250场比赛,累计参与人数超过100万人。2019年,第一场在崇礼举行的斯巴达勇士赛就吸引了8000多人参加。


除了接纳和包容,崇礼另一个经常被提到的关键词是“远见”。


早在申奥成功之前,地产商就关注到了这座缺乏性格的小城。2009年底,张家口第一家按照五星级标准建设的酒店——容辰国际假日酒店开业,接着,富龙集团、华府礼尚也到崇礼开发住宅小区。


太子城小镇作为中赫集团的第一个特色小镇项目,其运营效果将反映出中赫从“高端地产领跑者”向“综合物业开发和持有运营商”的转型是否成功。尽管目前还处于建设阶段,但中赫集团的运营团队已经把“全季”作为一个新的重点课题,除了冬天滑雪季外,其他时候靠什么把人带到崇礼?


这同样是崇礼的课题。十多年前,崇礼便有四季旅游的概念,越野赛、旅游推介户、四季风情项目不时落地。2017,崇礼区政府工作报告明确提出,要不断延伸产业链条、丰富产业业态,推动“一季游”向“四季游”转变。如今,崇礼168国际超级越野赛、越山向海、斯巴达形成了崇礼的三大户外赛事。崇礼区副区长温巨明曾向《北京日报》介绍,一届168国际超级越野赛,就能拉动1亿多元的消费。


“崇礼区和张家口的领导是有前瞻性的,很早就开始关注冬奥后全季全体育的发展,夏季运动的战略布局特别早。”北京众辉致跑体育文化有限公司总经理李璐告诉懒熊体育。2015年,越山向海人车接力赛由众辉体育引进中国,今年9月底在张家口举办的赛事共吸引了1800人参加。


2015年底开业的太舞滑雪小镇,在创业之初便确立了四季全运营的发展理念,随后的几年,陆续引进了斯巴达勇士赛、迷笛音乐节等一众IP,也接待了不少互联网明星企业的团建。只是,这一切的开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2017年7月,我们首次开启夏季运营,曾有一天小镇内400多个员工服务仅40多个客人。还有一次做夏季越野活动,因为山里气候变化大,活动开始前突然下暴雨,山上的泥被冲刷下来了,我们的高管都带着员工拿着铲子清扫,但刚清理完,雨又来了。”太舞滑雪小镇副总裁聂宁宁回忆起来时,依然感慨夏季运营刚起步时“太难了”。


去年初新冠疫情暴发,又给正处于快速发展时期的太舞滑雪小镇带来了沉重的打击。疫情出现前的1个月,正值京张高铁开通和太舞雪季运营的旺季,小镇的运营收入较去年同期增加80%多,但疫情打断了这一上升势头,初步预估2020年首季度运营收入累计减少约1.5亿,地产销售回款也有近3亿的损失,疫情反复也影响到了夏季运营。


在推动了越野赛之后,崇礼的下一个重点推动项目是自行车。《河北日报》曾有报道称,崇礼预计总投资6.7亿元,修建2个自行车体育公园、7条自行车赛道、8条骑游道、若干驿站和补给站,全程累计1553.2公里,打造自行车赛事系统和休闲系统。


在滑雪场规模越来越大,一季变四季,同时酒店、餐饮等服务业壮大起来时,崇礼日渐感受到,人才不够用了。


一座小城,转型改造进行中


对于崇礼,一个危机是人口的不断下降。根据第七次人口普查的数据,2020年崇礼只有10.6万常住人口,比2010年还少了621人。而且年轻人的人口比重下降,60岁及以上人口的比重上升9.48个百分点。所以,崇礼一方面面临着人口危机,更要在冬奥会这个特殊阶段,完成城市的转型与升级。


在人才方面,滑雪场已经感受到了压力。为此,滑雪场之间甚至还签订了禁止恶性挖人的公约。云顶为了服务冬奥会,争取要将人员提高至3000人,为此,定点合作的院校将向云顶输送人才。


“崇礼这个小山城,对于服务业人才的需求很大。但传统观念上,大家习惯去北上广等一线城市,这种天然劣势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不过随着就业政策和就业观念的转变,这种人才困境相信也会有所缓解。”聂宁宁说。


虽然北京一定程度上分流了崇礼的劳动力,但冬奥会也为崇礼带来了全国各地的人才。“我觉得崇礼这个地方充分体现了中国人的精神:团结一致,目标统一。”张昊洋这样认为。


与张昊洋一样,从北京到崇礼工作的于博同样对这座城市深有好感。在人生的前31年,于博的学习、生活、工作从未离开过北京,因为对国安足球队的喜爱而在2018年加入了中赫集团。在北京、崇礼两地跑的过程中,还有一次在开车回北京途中和突然停在路上的大货车相撞,幸运的是最后死里逃生。


谈到家庭时,于博的语速突然减慢了下来。于博把本应留给家人的时间割舍给了工作,所幸家人对此非常理解和支持。“爸爸,爸爸,你做的项目很好,但是呢,还需要更努力。”于博的视频号中,5岁的女儿在镜头前奶声奶气地说。


在崇礼完成改造的过程中,还有很多的年轻人的身影。2019年毕业的李雨桐,刚开始被武汉中铁大桥局派遣到崇礼修建五环桥还满怀憧憬,但他很快就认识到了工作的艰苦。这个已经习惯了冬天低至零下20度的辽宁人,在崇礼零下40度的雪中冷得瑟瑟发抖。“温度计在这里根本不管用,因为已经跌破最低刻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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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完工之后,李雨桐和同事在雪中留下了自己痕迹


这些人因冬奥会而聚集在崇礼,而在冬奥会结束之后,崇礼将怎么样留住人才,仍是内部的一大挑战。


当然,崇礼本地人在拆迁、工作机会增加的红利下,钱包逐渐鼓了起来。但不少人反映,崇礼的店铺多由外地人来投资,经历了长时间贫穷的、朴素的崇礼人更爱把钱存下来。


在投资、度假方面,崇礼对北京人的吸引力尤其大,甚至有人开玩笑地说“崇礼是北京的崇礼”。当地的公交车司机、出租车司机都能感受到,近些年在崇礼开店、买房的北京人越来越多了。


有在崇礼投资买房的北京人告诉懒熊体育,在申奥之前太舞的房价已经超过2万元/平米了。如今,崇礼滑雪场的房价多超过3万元/平米,在张家口市中心的房价需要靠“限跌令”来挽救时,崇礼的房价仍扶摇直上。环球旅讯首席商务官王京对这种情况很理解,“目前北京周边的县区,包括省外的城市,能从北京市区坐高铁在一个小时内到达的世界级度假区,崇礼是最有竞争力的目的地之一。”


崇礼的发展也反哺给了北京、张家口等城市。经济学家李铁曾在接受搜狐“后窗工作室”采访时提到,张家口的张北、沽源、蔚县等地的旅游经济被带动起来。围绕崇礼和张家口,形成了1-2小时交通半径的旅游圈,甚至影响到相邻的内蒙古一些旗县。


向左还是向右?崇礼要成为自己


在今年的冬博会上,翠云山银河滑雪场副总经理大冢幸博用一张1998年日本举办完冬奥会后,滑雪人口下滑的柱状图表示,中国也可能出现类似的状况。


虽说日本的冬奥会后遗症与整个日本经济下行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但伍斌认为,北京冬奥会是唯一一次在滑雪初级市场举办的冬奥会,崇礼这个小城举办过的大型赛事也不多,突然一下拔高到冬奥会的级别,这种反差确实会带来供给、设备等许多方面的问题。


不过,以一场赛事带动整体体育产业发展的例子,全球已经发生过太多次。加上国家“三亿人上冰雪”的推动,前期海量的媒体曝光,田永军的观点代表了大多数人的看法,“大家有顾虑很正常,但冬奥会结束后,崇礼会更好。”


在这次调研中,不少人提到,当“冬奥小城”这个光环被摘下,崇礼需要找到其他内容来拉动客流量。这不仅包含音乐节、越野赛等大型文艺活动和赛事,还要依靠日常化的IP和涓涓细流般的运营。李璐就提到,众辉致跑正在与政府合作,在绿道上植入赛事IP,吸引游客在参与的过程中通过手机来完成打卡。


会议也是一种方式。崇礼想要对标的达沃斯拥有世界经济论坛,相比之下,“欧洲最大的高山滑雪场”的名称或许都不如“达沃斯论坛”来得响亮。崇礼如今正在打造崇礼论坛的IP,马化腾、李彦宏等大咖都出现在了崇礼论坛上。


太子城也在打造总建筑面积达到19.2万平方米的国际会议中心组团,包括会展中心、国际会议中心、冰雪会堂、洲际酒店、龙街和暖街,其中冰雪会堂能容纳2500人。


即便是体育旅游度假,崇礼未来也需要用内容来将自己和其他旅游目的地区分开。在冬季,新疆的可可托海已经成为了滑雪的新晋网红打卡点,东北作为老牌滑雪目的地,粉丝也不少。在其他季节,崇礼要跟海南、云南、阿那亚竞争游客,现在看来,如果光靠一个太子城遗址,属于崇礼的特色还不够明显。


好的迹象是,崇礼的旅游业发展向好,且也有高端旅游的土壤。


根据崇礼区政府报告,2020年,崇礼区接待游客281.5万人次,总收入20.05亿元。但早在2011年,崇礼县接待游客仅106万人次,完成旅游综合收入7亿元。


密苑云顶乐园市场总监黄婧观察到,去年云顶游客的停留时间在变长,圣诞节、春节、元旦等假期里,游客的停留时间都在3天以上,而且有继续变长的趋势。南方游客一般更是要呆4-5天,而且南方游客的数量和消费金额也在增加。


某种程度上,南方的室内滑雪场培育出来的滑雪用户对于崇礼的客流量也有贡献。用罗力的话来说就是,“上了高中,总要上大学,说不定还得读研,考博。而室内雪场顶多算个专科。”


高端旅游需要的硬件设备崇礼已经基本满足了,那餐饮、服务等软件跟上了吗?


在张昊洋2014年第一次到达崇礼时,发现满大街都在卖一种名叫“山药傀儡”的主食,由土豆和莜面炒制而成。据本地人介绍,以前还不富裕的时候,崇礼人多用土豆、莜面等饱腹感强的粗粮来代替比较昂贵的白面,渐渐的,山药傀儡便作为一种当地特色流传了下来。而现在,游客们已经能在崇礼喝星巴克,吃小龙坎了。


对于崇礼本地人浩男来说,山药傀儡依然代表着家的味道。浩男的姥姥务农,奶奶也曾种过几年地,而爷爷的弟弟退休前在矿里上班,他自己则当上了滑雪摄影师,有时候也能摇身变成一位滑雪教练,教练费是1500-2000元/天。这也是崇礼最典型的一户家庭。


在接受采访的时候,浩男正在台球厅里,他表示,小时侯崇礼除了滑雪很少有其他运动,如今崇礼已经有好几个台球厅。还有本地人告诉我们,篮球在崇礼也深受年轻人喜爱。前不久,富龙体育公园正式落成,今年第一届富龙杯足球挑战赛已经举办。在太舞,中赫国安的青少年队伍也在此训练。


浩男对于崇礼的感情是复杂的。一方面,他觉得崇礼发展过快,文化底蕴以及人的素养还没跟上经济变化。另一方面,他也承认崇礼的物质水平突飞猛进,大大便利了人的生活。


但和浩男童年记忆中的崇礼相比,除了呼呼刮着的大风,崇礼已经完全没有了以前的模样。


伍斌反而觉得,现在的崇礼还稍显朴素,不过,这种感受只是暂时的。“冬奥会之后,崇礼的影响力肯定会大大增加,目标市场也会从北京变成全国。从长远看,崇礼就是典型的滑雪胜地,到时候,年轻、时尚、浪漫将会变成崇礼新的形容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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