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能稍微松口气了。
在阿联酋沙迦体育场，中国男足凭借伤停补时最后一分钟武磊和王燊超联袂制造的进球，3比2绝杀越南，取得了2022国际足联卡塔尔世界杯亚洲区预选赛最后阶段（以下简称“12强赛”）的第一场胜利。
和90分钟里“领先、被扳平、绝杀”的剧情相比，场外的处境甚至更加艰难。这是国家队在西亚生活的第43天。疫情让中国队暂时失去了境内的主场，所有队员连同超过380件行李一起，被“空投”到了完全陌生的区域：炎热的天气、严峻的海外疫情形势、未知的热身赛安排……还有，孤独。
为了执行防疫要求，队员和教练组只能严格重复“酒店-训练场”间两点一线的动线。9月的沙迦，日落前的温度依然可以高达36摄氏度，国家队每天的训练只能安排在傍晚。用主教练李铁的话说，“这一个月的时间，我们的球员可能都没见过太阳。”
▲隔离的日子不好过。
而对于随队一同远征西亚的中国足协主席陈戌源来说，情况显然更加闹心。自从8月26日飞抵西亚后，“整个中国足坛都乱成了一锅粥”：
过去10年金元联赛的标杆俱乐部广州队在短时间内接连传出种种负面消息：疑似请求当地体育局托管、足校面临裁员、和高薪外籍主帅解约、第四季度预算传闻已被恒大集团收回。
广州队的现状只是职业联赛里各队经营困境的一个缩影。根据懒熊体育统计，目前中超联赛中仍然10家俱乐部的母公司（或大股东）来自房地产行业，且多数处在“三条红线”的高风险中，“房地产联赛”正面临着坍塌的风险……
从上任开始，各种意外就一直伴随中国足协主席陈戌源。包括中超卫冕冠军江苏苏宁的突然消失，包括广州队如今面临严重运营危机，包括即将坍台的“房地产联赛”，可能也包括，昨晚在沙迦“主场”对越南的绝杀——对结果早有预料、过程却难以预知，和越南队的比赛像极了最近一个多月里中国足球的缩影。
对于今年这个四季度，恐怕陈戌源心中应该也装满了问号：会不会又有一支中超冠军级别的俱乐部无力维系甚至赛季中途退出？本赛季中超联赛能顺利完成吗？计划中2022赛季三级职业联赛的扩军如何进行？
1.被打乱的计划
把时间拨回到4个月以前，一切工作似乎都在按照计划有序开展：对阵关岛的40强赛，球迷时隔一年重回现场；中超联赛传出有望在第二阶段恢复主客场的好消息；尽管仍未正式挂牌，但职业足球联盟筹备组终于正式接管了三级联赛的组织工作。
一位筹备组内部成员在今年3月告诉懒熊体育：“希望重建联赛的品牌价值，让各家俱乐部建立起重视营收的思路”。在他办公室的白板上，密密麻麻地罗列着各家赞助商的名字和权益等信息。
疫情打乱了全部的计划。
伴随着中国队失去世预赛主场的，还有出入境隔离政策导致的联赛赛程巨变。先是以“40天内10轮比赛”的节奏挑战了苏州和广州的酷暑，紧接着又进入了几乎长达4个月的漫长秋季休赛期。
在职业联盟筹备组的计划中，原本的两部分营收分别是转播和赞助收入。在转播层面，联盟希望改变过往“单一平台独家播出”的版权销售模式，通过多平台扩大中超的品牌影响力；而在和赞助商的沟通中，他们希望通过第二现场等活动实现权益激活，同时也为可能恢复的主客场做好准备。
这位筹备组的人士彼时信心满满：“希望中超能像欧洲联赛那样，按照FIFA规定的国际比赛日放人，不过多受国家队比赛影响。”
愿望落了空，残破的联赛产品也失去了应有的商业价值。根据懒熊体育了解，本赛季中超版权由腾讯体育、咪咕视频、懂球帝三家平台持有，总营收预计为2亿人民币上下，远低于体奥动力时期10年110亿的体量，也少于职业联盟筹备组此前的预期。
而在招商层面，除深圳等少数俱乐部持续引进新的合作伙伴外，大部分俱乐部只是维持与原有赞助商之间的关系，还要面临主要金主（母公司）注资减少的尴尬。
另一方面，尽管足协主席陈戌源亲自随队出征西亚，并在后勤保障、团队激励等方面做出了全方位的支持，稀碎的联赛也直接影响了国家队在竞技层面的表现。
在已经结束的三场12强赛中，可以很明显看出中国队球员保持高强度比赛节奏的时间较短。这是由中超联赛日常的竞赛水平、判罚尺度、比赛习惯等塑造的。
而且当联赛泡沫化程度加重、俱乐部屡屡陷入运营困境时，球员很难做到完全心无旁骛地备战。孤独本就容易带来焦虑，距离则会放大内心的无力感。在阿联酋的酒店里，关于国内足球的各类新闻或传闻都可以被接收到：广州队向广州足协提出托管申请，和主教练卡纳瓦罗解约……目前国家队阵中有8名来自该队的国脚（包括3名归化球员），他们大概也会担心自己第四季度的薪水从何而来。
按照2020年5月中国足协公布的新任领导班子分工细则，足协主席陈戌源亲自分管国家队管理部、秘书长刘奕分管竞赛部。如今看来，两项工作间的合作和关联似乎应该比想象中更加频密。
2.泡沫戳破后的硬着陆
“联赛去泡沫”是陈戌源及新任足球领导班子上任时就提出的目标，其中包括设置中超俱乐部6亿人民币的预算帽。但是很可惜，去泡沫的过程随着意料之外的新冠疫情变成了一场彻底的硬着陆。
据懒熊体育了解，多数中超俱乐部的确在本赛季都极大缩减了预算，但原因大多来源于疫情导致母公司营收降低或现金流出现问题，从而减少对职业足球的投入。
另据《足球报》近日报道，多地足协近期和中超、中甲、中乙俱乐部频密接触，请他们做好明年各级职业联赛递补参赛的准备。对阵越南的胜利让所有人可以喘了一口气，但当他们回到国内，中超将以怎样的姿态在12月重启第三阶段比赛，目前来看仍然没有人可以给出准确答案。
▲对陈戌源来说，场外的考题一点不比场上的简单。
据懒熊体育了解，一家经营状态良好的房地产企业，似乎也降低了投资中超的兴趣。原因很简单：既然地产兄弟们纷纷有意退场，那么“房地产联赛”谢幕了，“我”和谁竞争呢？
另一方面，足协和职业联盟也在积极推动各俱乐部混合股权多元化改革。据懒熊体育了解，目前足协正在推动包括山东、河南、大连、深圳等俱乐部参与改革。
在山东泰山俱乐部的股份改革过程中，形成了济南文旅、国家电网、鲁能集团“433”的股权比例；在《深圳市人民政府关于印发深圳建设国家体育消费试点城市实施方案的通知》里，也出现了“市文化广电旅游体育局和各区政府”等单位名称。可以大胆猜想，也许在未来一段时间里，政府和国有资产旗下的企业（目前整体思路是文旅产业牵头），将以某种“临时合伙人”的身份成为改革中的重要力量。
最后，两年前陈戌源出任中国足协掌门人，本身也是一次“意外”。
2019年8月22日，在中国足球协会第十一届会员大会第一次会议上，陈戌源以47票赞成、0票反对、0票弃权的投票结果，当选中国足协主席。会议结束后，陈戌源面对央视的镜头表示：“坦率的讲，我的人生规划没有这个规划。我一开始不太愿意过来，我对足协了解不多，对中国足球了解不多。俱乐部和中国足球的环境是两种不同的环境。”
不知道是内心里认同表达的价值，还是身居要职不得不面对媒体。总之，陈戌源都应该是一个媒体喜欢的采访对象——敢于公开提出目标；懂得适时表达一些个人的处境和想法；不会因为担心被翻旧账而说一些空洞的套话。
某种程度上，陈戌源是幸运的，以企业家的身份成为足协主席，在体育总局撤销足管中心后主导各项改革，是历史带来的机遇。
但某种程度上，他又不那么幸运。随着“三条红线”的发布，房地产行业多元化投资收缩已经成为不可逆的趋势，自然也包括职业足球——在中国足坛持续了20年的“房地产联赛”即将塌陷。疫情让国家队、联赛都变得支离破碎，下一步又该如何重塑联赛价值呢？
媒体爱用“豪赌世界杯”的字眼形容20年前中国男足国家队唯一的一次成功，恰巧出线日也是10月7号。20年后，很多人又将归化球员视为了再一次赌博。只是今非昔比，当投资人渐渐离场时，在“赌博”结束后，留给中国足球管理者的命题依旧沉重。当然，习惯了中国足球的我们，也可以选择此刻纯粹地享受一下这种久违的绝杀式胜利的喜悦，也算是纪念一下20年前带领我们冲出亚洲的“快乐足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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