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岁的郭凯蕊刚刚参加完高考。等待成绩的这段时间，她依然坚持每天下午去踢球。只是足球对她来说，不像以前那样意味着全部了。

半年之前，她所效力的女甲球队河北精英女足宣布解散。

事情看起来没有什么征兆。2019年12月底球队一如往常在进行冬训。到了今年2月，球队电话会议通知球员，不准备参加下个赛季的比赛了，队里的球员们，突然都成为了“自由人”。

 河北精英女足的主场在河北唐山南湖公园足球场。对中国足坛来说，这是一支存在感极其微弱的球队。不过，对唐山当地的一些球迷来说，这支球队则有很多意义。“这是唐山十几年来迎来的第一支职业球队”，球迷赵子硕说，“除了2018年第一个主场没去，当时不知道在哪，球场离市区比较远”，后来认识了路，主场的比赛他几乎一场不落。

 “唐山有球迷协会，比赛日会早早来给我们加油，每场大概会来一两百人。”当地热情的球迷给郭凯蕊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这样的观赛人数，之于女甲联赛甚至女超联赛，都已算高上座率。

▲精英女足赛后感谢看台上的唐山球迷。（图片来自河北足球网）

河北精英集团是国内较大的民办教育机构之一。自2009年成立足球俱乐部以来，河北精英并没有急于组队参加职业联赛，而是首先对青少年培训进行了一些投入。从2009年到2013年的四年间，河北精英选拔了72名男女球员赴巴西圣保罗博塔弗戈足球俱乐部培训，球员年龄段从1994年到1999年不等。

后来这批归国队员构成了河北精英女足的主力。球队2017年12月份建队，2018赛季从女乙联赛升至女甲，直至今年2月球队宣布解散，河北精英女足在职业联赛历史上只存活了短短两年。而原本在中乙征战的河北精英，由于“俱乐部内部原因和自身发展需要”，在2019年初经过了一系列股权转让和更名操作，最终更名为河北奥利精英足球俱乐部。 

与河北精英女足突然宣告解散不同，另一支女超赛场上的霸主，有着33年历史的大连女子足球队，经历了希望与失望交织的一年，也最终消失在中国足球版图中。 

权健自2015年9月正式接手大连女足以来，聘请国外名帅，引进国内外强援，大幅度上调了队员薪酬。实力大增的大连女足所向披靡，连续在2016、2017、2018三个赛季摘得女超联赛冠军头衔。 

然而，2019年1月，由于权健集团危机，这支球队同样遭遇了巨大变故。外教团队不辞而别，外援离队，大连女足只能以全华班打比赛。俱乐部发不出工资，队员李冬娜同时兼任着教练。为了支持国家队备战世界杯，大连阵中国脚王珊珊、薛娇、宋端、毕晓琳、李雯被国家队征调。在5月进行的2019全国女足锦标赛上，大连女足甚至为18人大名单犯愁。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大连女足顽强闯进了锦标赛决赛获得亚军。在联赛中大连女足同样坚持到了最后一刻，在升降级附加赛中击败河北华夏幸福保级成功，保留住了女超资格。

▲拥有多名国脚的大连权健女足曾是女超赛场上的霸主。

按照中国足协的规定，2020年所有中超各俱乐部必须匹配一支女足球队。

一度有传言说大连一方、天津天海可能接手大连女足。但是同城的大连一方在2019年10月宣布，以大连U18女足为班底组建大连一方女足，参加新赛季的女乙联赛。天津天海更是自顾不暇，首先要考虑男足的生存问题。 

希望一点点破灭。2019年12月24日，俱乐部传来了最坏的消息，大连女足在内部会议上宣布了球队解散的决定。前大连权健女足俱乐部总经理魏巍在个人社交媒体上发布了一条微博写道，“我们已经是历史……理想和现实太遥远了。祝我们都好运！我们不再提我们创造的光辉历史，我希望你们所有人从头再来。你们是最优秀的，是我一生的荣耀！” 

“我喜欢女足这个行业，五年来几乎没有自己的生活，为了女足拼搏了每分每秒”，魏巍告诉懒熊体育，“但最终结果，太残酷，接受不了。” 

今年的女超联赛原定从8支扩军到10支，生存难题显然摆在了眼前。根据《足球报》的报道， 这次疫情对国内女足联赛的体系改革造成了重创，大部分球队都会在本赛季减少投入，以此来应对目前带来的经济危机。 

目前足协正在考察昆明海埂和江苏江宁足球基地，计划在这两地以赛会制的形式分别进行女超联赛和女甲联赛。

▲女超和女甲联赛正在进行开赛前的筹备工作。

“在去年女足世界杯的影响下，按理说（女足）这个势头应该有一些延续，国内女足联赛也会发展得很好。但是疫情一来，外援进不来，高水平教练请不到。”一位不愿具名的女超俱乐部负责人告诉懒熊体育，“女超一直不太受重视。去年赛程被压缩得很短，今年受疫情改为赛会制的话赛程肯定也会很紧，对于联赛的健康成长和球员的健康发展，并不好。”

2019年，为了让步于国家队备战法国女足世界杯和东京奥运会预选赛，女超联赛从以往的7个月被压缩至2个月内完成。因为赛程太密集，期间多名国家队队员受伤。

 “现在有没有电视转播我们都不知道。如果没有电视转播，除了我们俱乐部自己人看，都没有外界关注，联赛的商业价值如何保证。”该俱乐部负责人说。 

与商业化程度较高的男足联赛相比，女足联赛的职业化发展和商业化开发一直不甚理想，甚至一度遭遇停赛和没有电视转播的尴尬局面，直到近几年才慢慢有所好转。

2015年，风头正劲的乐视体育拿下了未来5个赛季女超联赛全球独家媒体版权、冠名赞助销售权以及商业开发权，并负责全部赛事信号制作。但这份合同仅仅履行了两年便戛然而止。随着乐视体育危机爆发，2017年的女超联赛一度没有任何官方渠道进行直播，只能由一些前往现场的球迷自发直播。2019年12月，中国太平保险集团正式冠名女超和女甲联赛。在更早的7月5号，支付宝宣布将在未来10年将拿出10亿元支持中国女足发展。在支付宝今年5月公布的对账单上显示，其中的一项“玫瑰赛事计划”在这一年投入了1000万元，用于支持女超联赛、女甲联赛、女乙联赛、足协杯、锦标赛和超级杯等各级别赛事体系建设计划。

事实上，全球的女足联赛都在一定程度上面临着职业化和商业化难题。在今年疫情影响下，更是让逐渐起步的女足联赛和俱乐部面临倒退的危险。欧洲五大联赛几经波折终于复赛，但是女足英超和英冠联赛、西甲女足联赛、意大利女足联赛、法甲女足联赛均于5月宣布了联赛提前终止。

▲马竞女足对阵巴萨女足。

近年来欧洲女足进步极快，随着欧洲男足俱乐部对女足加大投入并进行宣传推广，让本来没人看的女足联赛也日益火爆。2019年3月，一场马竞对阵巴萨的西甲女足榜首焦点战，共有60739名球迷前去万达大都会球场观看了这场比赛，这一数字也创下了女子足球俱乐部级别比赛的新纪录。

国家队层面来看，欧洲球队从力量、速度、技战术水平都已领先亚洲球队，在上届女足世界杯的8强中有7支是来自于欧洲的球队。如今世界女足格局早已不可与20年前“铿锵玫瑰”的时代同日而语了，中国队曾经的辉煌也早已成为往事。中国女足已十几年没在亚洲杯、亚运会这样的亚洲大赛中夺冠，去年世界杯上中国女足则止步16强。

 中国女足后备力量的储备也不容乐观。根据支付宝今年公布的青训数据，女足国内青训在训人员2995人。国际足联去年发布的《2019 全球女足发展调查报告》显示，目前中国 18 岁以下注册运动员数量为17983人，日本这一数字为43000，德国为104803，美国则达到了152万。 

而对选择了踢球这条路的女孩子来说，对足球的热爱是她们身上共同的特点。郭凯蕊14岁离开家乡西安进入广州恒大足校，一边读书一边训练。她在球队司职中场，也踢前腰。由于人数不够，当时恒大足校没有组建U18女足梯队。她也是入选恒大足校狼队虎队对抗赛的唯一一名女队员。

▲郭凯蕊身穿河北精英19号球衣。 

2017年2月，郭凯蕊收到了河北精英女足的试训邀请，这支新生球队平均年龄只有19.86岁。像所有喜欢足球的女孩一样，她的梦想是身披国家队战袍为国效力。2017年12月，郭凯蕊入选了U18国家队集训名单。激动之余，她也坦言，“自己和U16打完亚少赛上来的同龄人相比还是有差距，她们更有经验，更厉害”。 

大连、河北精英接连解散之后，恢复自由身的球员大多在继续寻找踢球的机会。但是释放的球员太多了，各个队伍能不能接纳那么多人也是一个问题。郭凯蕊也尝试过去别的队伍试训，“我自己身体情况在对抗上不是很好，和队伍打法不太能踢到一起，完全胜任不了位置的职责。竞技体育就是这样。所以考学之于我也是一个转型的机会，没有学历的话以后的路会更辛苦。”她对懒熊体育说。 

如果以后还有机会去踢职业，郭凯蕊当然还愿意去尝试。“但是应该没什么机会了。已经经历过一次我也很满足了。”

高考之前，郭凯蕊发了条朋友圈，配图是赛后的球场，她写道，“希望七月的晚风，可以吹来很多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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