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中旬的汶川已经有些炎热,参加汶川半程马拉松的人们也穿上了短袖短裤,戴上了遮阳帽。在熙熙攘攘的参赛人群中,一群跑者显得有些特别——他们穿着橙色T恤,一队5人,前面的人拿着一根牵引绳带着后面的人跑,旁边还有3名陪跑员。
这个由10位视障跑者和2位听障跑者组成的参赛队伍,隶属于黑暗跑团,后者是“黑暗中对话”在2016年3月发起的全国性视障公益陪跑项目。
中国的马拉松赛事在2015年左右迎来爆发。根据中国田径协会发布的《2018年中国马拉松年度主报告》,2018年中国800人以上马拉松及相关赛事已经达到1581场,全国马拉松累计参赛人次583万。但是少有人注意到,一些特殊群体也在陆续参与其中,他们的生活因此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黑暗中对话”是一个来自德国的社会公益组织,2009年进入中国后,在上海、成都和深圳建立了大型公众体验馆,也在全国很多地方做领导力培训的体验工作坊,目的是通过换位体验,让更多人了解视障和听障群体。“很多人在体验我们项目之前,都没见过盲人”黑暗跑团负责人程益对懒熊体育说,“国内目前的情况是盲人很少出门,而且90%的盲人都在做盲人按摩。”
2015年,一个偶然的机会,“黑暗中对话”的员工受邀去参加了成都一场马拉松,大家玩得很开心。由此受到启发,黑暗跑团先是在杭州成立,每周组织一次跑步,之后又去到了上海、成都、深圳和湖州。
▲黑暗跑团组织了不少活动
跟健视者相比,盲人跑步可想而知会面临更多困难。“一个老师在前面边跑边吹哨,后面所有人很悲剧地撞到一起,有人怕撞到人就往外偏,结果撞到看台”,马神鹰对懒熊体育用“恐怖”来形容当年在学校参加跑步比赛的感受。她是黑暗跑团的全盲跑友之一,帮助她克服困难的是陪跑员们,他们是盲人跑者至关重要的伙伴。
在国内马拉松比赛中,一个盲人跑者一般会搭上至少3位陪跑员,其中最关键的是拿着牵引绳的主陪跑,他会通过语音和肢体信号给予盲人跑者加速减速转弯等各种提示。“他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至关重要。跟陪跑员配合默契后,我就是放心把自己交给他,所有控制和调动都交由他处理”,另一位黑暗跑团成员张立明对懒熊体育表示。主陪跑之外,其他陪跑员则负责拿补给和开路等。
当陪跑员并不是个容易活。“很多陪跑员跑一半跟不上了,经常出现4-5个陪跑员出发到最后只剩下1-2个人的情况”,程益说。这也是一个盲人跑者要搭配多个陪跑员的原因。黑暗跑团会对申请成为志愿陪跑员的人进行审核,至少成绩得比要陪的那位盲人跑者好,这样会比较轻松。
程益透露,想要成为马拉松陪跑员的跑者其实很多,“我们上次活动短短几天就有上百人申请”。这背后的原因在于,随着中国的成熟跑者越来越多,他们不再单纯追求成绩,觉得做些公益是更有意义的事情。
对于黑暗跑团来说,目前面临的最大问题之一是参赛名额。热门赛事参赛一般都需要抽签,盲人跑者和陪跑员同时拿到名额的概率比较小。不过,这一特殊的参赛群体目前正在受到越来越多关注。今年4月的上海半程马拉松,组委会就免费提供了一些陪跑名额。而接下来的上海马拉松,则特别开通了视障听障特殊报名通道,通过上海残联审核之后,可以拿到直通名额。“应该是国内唯一这么做的大赛”,程益说,相比那些5公里或10公里的轮椅赛或视障马拉松,这些是更真切的变化。
马神鹰在去年4月完成了上海半程马拉松。“最早我对跑步并没有感觉”,她回忆道,“本来就想着大不了先跑,跑不过就那天穿漂亮点凹个造型也好”。于是,她从2017年11月开始跟着陪跑员训练,最早只能跑2公里、2.5公里,后来慢慢越跑越多。“我的陪跑特别好,会帮我喊口号,一二三,一二三,还喊得特别响,像军队军训一样,我就会突然振奋起来。”
▲马神鹰和陪跑员勇气
去年的上海半马开跑前一周,马神鹰还完成了一次18公里的长距离拉练,“其实比赛前一周不适合进行这类训练,但我就是想试试,结果抽筋了,实在跑不下去,最后是走完的。”
上海半马比赛当天,天气不是特别好,很多人中暑。但即便现在回忆起来,马神鹰依然很兴奋,“赛场上气氛很热烈,人也很多,连摄影师都在加油,我就觉得特别有力量。”最终,马神鹰以3小时04分的成绩拿下了自己的第一块马拉松奖牌。那天也是她爱人的生日。“我之前跟他开玩笑说跑块奖牌回来送给他,没想到真的成真了,很开心。”
也不是所有人都理解马神鹰。“有亲戚说盲人为什么要去跑半马,把自己弄得那么累,觉得我脑子有毛病。”说起这个,她显得有些不服气,“有些人觉得盲人什么都不能做,吃饭都不会。”她坦承自己并不是跑步发烧友,但跑步是一种减压方式,“瞬间感觉放飞了。”
▲张立明参加上海半程国际马拉松
张立明也有着同样的看法。他把自己的跑法形容为健康跑,不追求成绩和速度,而是享受过程,“有时候心里堵,跑一跑也就不堵了。”
张立明其实是一个很爱运动的人,在上海盲校上学时就加入了盲人门球队,参加过广州全国残疾人运动会预选赛,进了前八,后来又在浙江举行的全国残疾人运动会中打入盲人门球赛八强。
但毕业之后,他一直在家里待着,慢慢就变懒了,体重也在增加。“其实有时候挺想运动的,但是也没人带我,所以一空就是好多年。”他刚开始跑步其实是为了减肥,最初10公里都跑不下来,只能快走和慢跑结合。跑了一年多,他减掉了接近30斤。
在参加黑暗跑团之前,张立明也会参加一些残联的活动,但他“不想绕着残联转,想走出来跟身体健全的伙伴们一起参加活动”。
“拿到陪跑绳的那一瞬间,感动比较多,害怕比较少。”他对懒熊体育说,“这样既能跑步,又能跟人交流,还能分享快乐,我的害怕就完全被压制掉了。”
黑暗跑团每周有固定活动,每次参与人数在10-30人不等。“有些陪跑员会假扮视障者体验我们的生活,说会觉得很恐惧,觉得我们能跑出去很厉害,但我不觉得,”马神鹰说,“我觉得这是一种模式,我会尝试信任你,这会带给我美好,有50%概率换来美好,50%概率换来不美好,至少有希望。如果一点信任都不给,那就连1%的希望都没有。”
▲黑暗跑团让盲人跑者认识了更多朋友
某种意义上,这种规律的互动也让他们形成了一个小社群。马神鹰用家庭来形容黑暗跑团对她的意义,“这个家包容性很广,不管你来自哪里,是做什么的,有什么样的缺陷或障碍。” 通过跑步,成员们之间建立了很牢固的连接和信任。在跑步之外,大家也能互相学习。在这个团队里,有律师、药剂师、学音乐表演的,还有学推拿的,可以互相帮助,“有时候大家还会一起吃个饭,过个生日,聚一聚,唱个歌。”
对于这些盲人跑者来说,跑步还有一个重要意义在于,可以认识到更大的世界。“没出过杭州,没出过浙江,没坐过飞机,没坐过高铁”,因为参加马拉松,他们有了新的体验。
到目前为止,黑暗跑团在全国有几百视障成员。这几年,也陆续有盲人跑者受到关注,比如完成了西班牙巴塞罗那马拉松的何亚君,参加过深圳国际马拉松赛的U跑团等。但这跟全国超过1700万的视障群体比起来,还是很小很小的一个数字。而有统计显示,医疗保健行业是这一群体职业类别中占重最大的行业。也正因如此,服务业的特性使得他们周末会更加繁忙,没有时间出来跑步。除此之外,他们也不属于高收入群体,出省参加马拉松比赛的费用对于很多人来说并不容易承担。
▲按摩是很多盲人的职业选择
一般情况下,黑暗跑团会帮助盲人跑者承担一部分费用,再尽量找到赞助商。作为一个公益项目,黑暗跑团目前处于亏损状态,资金很大部分来自于“黑暗中对话”,还有一部分来自于志愿者爱心人士的捐赠。
值得一提的是,“黑暗中对话”作为一家社会企业,目前企业团建和领导力培训占据很大一部分收入来源。长江总裁班和中欧总裁班都定点在黑暗中对话培训,程益表示,近两年“黑暗中对话”已经慢慢达到盈亏平衡,有时还能实现微利。
接下来,黑暗跑团打算再尝试徒步骑车游泳甚至赛艇等运动,与企业学校合作,特别是走入社区,触达更多视障听障群体。“也许有更多人在跃跃欲试。”程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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