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个赛季皇马巴萨的恩怨闹得最凶的时候，两大豪门每次碰面都是刺刀见红的肉搏，而远在大陆另一端的中国球迷也没闲着，伴随着球场冲突的升级在网络上掀起了一浪高过一浪的互喷大战，甚至有网友戏谑道：“要是把国家德比挪到中国踢，恐怕都能打内战了吧！”
这当然是个玩笑，但估计这位网友也不会想到，关于“国家德比出海踢”这件事，才过了没几年，就已经向前迈出了一大步。
▲西甲出海只是第一步，未来国家德比会离开西班牙吗？
北京时间8月16日，西班牙职业足球联盟La Liga（以下简称西甲联盟）在其官网正式宣布，与国际冠军杯ICC的主办方、体育娱乐传媒集团Relevent达成深度合作协议，双方将成立合资公司“西甲北美”（LaLiga North America），通过多重手段共同开发北美地区的足球市场。包括媒体版权销售、青训学院、教练培训、市场推广和营销活动、运营社交媒体、商业赛事、其它商务的全权代理。
以及，从现在开始的未来15年内，每年都会有1场载入积分榜的西甲联赛将在美国或加拿大进行。
官方并未确认这一场“海外联赛”具体的时间和地点。但首先不难判断的是，既然双方签订了长达15年的合作协议，Relevent方面肯定不希望浪费掉任何一个赛季的办赛可能。赶在赛季开打前宣布这一决定，势必意味着双方将尽可能从本赛季就开始将“海外联赛”落地。考虑到出国比赛庞杂难搞的规划安排，时间大概就是对联赛正常周期影响最小的冬歇期前后的某一轮。要在冬天踢比赛，必须找到一块和西班牙气候相仿的土地，美国南部的海滨重镇迈阿密自然就是最符合逻辑的选择。迈阿密的优势还包括：本土巨大的西语人口和深植其中的拉丁文化；以及Relevent老板斯蒂芬·罗斯（Stephen Ross）名下拥有的、可供改作足球场之用的NFL迈阿密海豚队主场硬石体育场（Hard Rock Stadium）。
参赛球队呢？即使官方没有明说，但可想而知的是，埃瓦尔或者升班马韦斯卡这样你甚至都没怎么听说过的弱旅绝不在头几年的邀请序列之中。要想尽快打开局面，几支豪门自然是首选。“我敢确定的是，参赛的球队一定是让你如雷贯耳的名字。想想吧，最大的那几个名字。”对于西甲美国首秀的“出战者”，罗斯对媒体洋洋自得地给出了暗示。但必须考虑到，把国家德比或者马德里德比这样的重量级赛事直接放到海外又明显难度过大，那么皇马、巴萨、马竞三选其一，再配搭一支中游球队，应该就是最合理的安排了。
▲西甲落地北美，至少今年似乎很难成真
好了，请不要被我此前的叙述所误导。事实是，上述所有文字，截止目前都只是西甲联盟和Relevent的一系列“安排”和对于相关事项最现实的推理，要想真正生效，他们首先要面临西班牙足协、美国足协、欧足联、中北美及加勒比海地区足联和国际足联等各种管理机构的审核通过，而直到现在，他们并没有拿到任何一张“同意”票。
著名足球媒体人颜强在自己的专栏中撰文表示，如今西甲的举动，很容易会让人联想起十年前因种种阻力而流产的“英超39轮”计划。该计划的第一推动者、时任英超联赛委员会主席理查德·斯库德摩尔对此的评价是：“时至今日，我仍然满身伤痕。”但他同样坚信，“即便英超做不成首创，也会有其他联赛尝试在海外举办联赛，这是早晚的事。”
十年过去了，“联赛出海”的计划从英超变成了西甲，那么一个问题就摆在了所有人的眼前，如果10年前的英超没能成功，现在又会是西甲正确的时机吗？
最好的年代？
对于该计划的支持者来说，现在当然是最好的时机。
西甲联盟的官方新闻稿中，就特意加上了这样一段描述：“此次合作恰逢其时，2018世界杯圆满落幕，来自西甲的多位球员在世界杯舞台上大放异彩；2026世界杯又已花落北美三国。我们与Relevent的合作，更将成为美国和加拿大地区足球发展的转折点。”
虽然通稿免不了自夸的成分，但我们也不能否认，作为足球世界长久以来的“价值洼地”，北美足球近些年确实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进步。同时要清楚，相对于说英语的白人，在北美大陆上占重要组成部分的西语和拉丁裔人口其足球热情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他们的消费潜力似乎还没有得到充分的开发。在对西语人群的文化认同感上，西甲有着其他联赛所不能及的得天独厚的优势。
“和Relevent的合作，将成为激发北美地区潜在足球人口的巨大飞跃，也会是我们国际拓展战略的重要里程碑。”本次签约西甲方面的全权代表、西甲国家发展事务总监奥斯卡·梅奥（Oscar Mayo）对自己的业绩很是看好。梅奥的确有看好的底气，在过去10年的时间里，通过马德里双雄和巴塞罗那的大杀四方，单纯以竞技成绩而言，西甲可谓开创了王朝模式。在过去整整十个赛季里，西甲在欧洲赛场之强势有目共睹，欧冠夺其七，欧联夺其六，欧超杯更是十中占九，还不要说皇马和塞维利亚在欧冠或欧联达成制霸三连各一次。不夸张的说，这十年养成的一茬儿球迷里，很难找出有谁对“两马一巴”没有一点好感、不带一丝关注的。辛苦积攒下的名望和影响力，也确实到了可以变现捞金的时刻。
▲2018欧洲超级杯成为了“马德里德比”，西甲三霸在欧洲的强势无人可比
西甲的变现也绝不止卖票一项。目前西甲在北美的转播周期2020年即将完结，在所剩仅两年的情况下让旗下的招牌球队亮相巡演，且给出一个长达10余年的稳定承诺，无疑将带动北美地区新的版权周期卖出一份好价格。值得一提的是，从去年开始，西甲在全球的版权销售已陆续进入新周期，无论国内还是海外形势都一片大好，其中海外版权收入更是大涨30%。根据《足球报》的数据，西甲在2018年夏窗的购买力有了明显提升，在转会窗还有10余天才能关闭的情况下，已经将消费纪录提高了35.4%，不但三强投资全部破亿，更有总共10球队更新了自己的历史标王。要想再接再厉推高转播收入，北美地区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大头。
至于给不同的俱乐部提供和北美潜在商业伙伴直接面对面沟通接洽的机会，大大促进合作的成功率；用球赛形成高强度的品牌曝光，实现对球迷的全方位消费刺激。这些显而易见的好处已不必多提。西甲主席特巴斯毫不掩饰自己的渴望：“在美国，体育是一门巨大的生意，我们当然想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对美国球市垂涎欲滴的远远不止西甲，五大联赛的别家和其它豪门也全都进行了相应的布局，甚至已经把办公室开到了纽约，最次也得在美国定期举办个夏令营或者巡回赛之类的。抢下正经联赛出海头一例的西甲，自然会在尚不明朗的北美球市竞争中获得难以估量的先手优势。
时机对于Relevent而言，同样稍纵即逝。其手中最大的有形资产ICC国际冠军杯至今已行过第5个年头，渐成规模的同时也渐遇瓶颈。由于世界杯的缘故，今年的国际冠军杯完全没有了去年群星璀璨的盛况，大量一线球星结束世界杯行程后根本不考虑参赛，多家豪门甚至只派出了青年队出场，比赛竞技性与观赏性大减，票房销售也不尽人意。在匹兹堡进行的多特蒙德与本菲卡的较量，到场观赛人数竟不足17000，至少单场比赛已造成亏损。
▲ICC国际冠军杯行至第5年瓶颈已现，Relevent需要找到破局之法
但再好的友谊赛终归是友谊赛，各队的头牌大咖对这种比赛从来兴致寥寥，球队也从不会强求明星出场。这不，同样是在美国，接下来要举办的两场国际友谊赛，阿根廷将分别对战哥伦比亚和危地马拉，但这两场比赛的票房想必好不到哪去了，因为梅西已经提前宣布“不再参加”。
不难判断，有关友谊赛的规模化运作，Relevent已经探到了顶。要想把赛事运营做到新的阶段，他们需要更激烈、更有意义、更正规的比赛，或者简单点说，想办法“强迫”更多顶级运动员在美国比赛。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需要西甲，尤甚于西甲需要他们。
令Relevent庆幸的是，只要重量级足够的比赛，美国人民从不会吝惜自己的money。同样是今年的ICC中，曼联和利物浦在安娜堡市进行的“双红会”，到场人数就达到了10万+，要知道，即使在密歇根州内，安娜堡的城市规模也只排在第六，主城区人口更是只有刚过11万。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Relevent需要西甲联赛这样的比赛，把美国人对足球潜在的兴趣最大化地激发出来。
有趣的是，本土体育联盟海外办赛的先驱者正是最善于在商业化上做文章的美国四大联盟。眼瞅着美国人开疆扩土，欧洲足球却“囿于传统”对于充分发展商业利益的举措慎之又慎。现在，以特巴斯为首的西甲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了，“既然美国的联赛都能满世界到处打，为什么西甲不能去美国踢一场？”
最坏的年代？
西班牙足球运动员工会AFE首先发话了。
“看看吧，联盟那群人，一如既往地无视球员的意见，强迫他们妥协于一些除了联盟自己所有人都无法获益的事情上。”他们对“联赛出海”的决策提出了坚定的反对，“足球运动员，绝不能成为商业交易的筹码，何况这样的交易还只有第三方会得利。”
“第三方”Relevent的收益是显而易见的。不妨狭隘地想一想，在这笔签约中，Relevent究竟付出了什么吗？似乎并没有，他们只需要把ICC的模板套到“西甲美国赛”上就万事大吉了。但他们由此还拿到了包括版权在内的西甲在美国的一系列商务代理权。
这也是球员工会反对的由来，在他们看来，高层人士觉得只要动动嘴就可以搞定一切了，可是最后出工出力的还是苦哈哈的球员和工作人员们。去美国踢比赛可不是去只隔了地中海的摩洛哥（事实上本赛季西班牙超级杯巴塞罗那vs塞维利亚的比赛就是前往了摩洛哥），那是横跨大西洋的漫长旅途，会让人精疲力竭，球员还需要克服时差的折磨，他们当然很难踢出预期的水准。俱乐部的每一位工作人员都要为此付出成倍的心血以完成这样远渡重洋的落地执行，前前后后各种突发情况和计划调整简直可以把人逼疯。可最终呢？他们会得到什么补偿吗？颜强也在自己的专栏中提到了这样的问题，不过在他看来，其实也好解决，美国赛势必要为出战的俱乐部和球员送上一笔不菲的报酬和分账，否则谁真的愿意牺牲掉自己的一个主场呢？
▲2018西班牙超级杯落地摩洛哥，但西甲要想去北美阻力不小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也许不算什么大问题，可有些问题却是钱解决不了的。美国足协内部已经对这样的“赛事入境”形成了激烈的讨论。对于美国人来说，美国本土市场终归是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西甲的到来势必对国内球市造成倾轧，而一旦成真，西甲更不会是最后一个来美瓜分市场的海外联赛。美国足协要考虑自己的利益，欧足联、中北美及加勒比海地区足联乃至国际足联也都有自己的利益要协调。要说服他们签字盖章，特巴斯和Relevent恐怕要大费唇舌了。
但利益受损最严重的还是球迷。诚然，美国球迷可以零距离看到西甲豪门的演出了，但是首先，门票价格还会“亲民”吗？如果Relevent方面希望分摊掉上述的种种成本，高价球票当然是最现实的渠道。
美国球迷起码还能花钱去看球，可对于西班牙本土球迷而言，这就是实实在在“钱都没处花”的痛了。在那些一门心思想着商业变现的大佬眼里，足球所谓的“传统”不过是他们盈利的阻碍；但对广大普通球迷来说，足球之所以是足球，恰恰是因为这项运动中蕴藏的那份传承，周末去现场看球，是一种家庭活动、一种地区文化和一种精神寄托。然而现在，自己却要在屏幕前看本地球队在一块陌生的场合踢球。
▲球迷成了商业足球年代最无关痛痒的人群
不得不承认，现如今，球迷似乎已经是足球版图里最不值一提的存在了。连曾经北伦敦工人阶层的代表队阿森纳如今都成为美国富豪的私人玩物了，球迷又能剩下多少话语权呢。甚至不难想见，虽然西甲每年只想在美国踢一场比赛，可这样的创举还是会给后来者提供一个切入的窗口。可是当涓滴细流汇成大河，联赛成为繁华却空洞的“全球巡演”，还有谁记得足球本来的样子呢？
特巴斯的野望
我们必须好好聊一聊这位现任的西甲主席了。从上任第一天起，这个口无遮拦的皇马球迷就成功引起了整个足球世界的好奇。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现下已经是西甲数一数二的流量明星了。但其实特巴斯倒并非那种光说不做的“假把式”，自从2013年上任以来，这位律师的终极目标就非常明确：让西甲尽可能追赶甚至超过英超，成为全世界最成功的联赛——无论是竞技上，还是经济上。
▲自打出任西甲联盟主席起，特巴斯就想让西甲登顶“世界第一联赛”的宝座
成绩是斐然的。在特巴斯的主导下，西甲联盟突破重重险阻，收回了转播收入的分账权益，由联盟统一协商分配的方案极大改善了西甲中下游球队的财政状况。西甲在最见联赛平均实力的欧联杯近年来的绝对强势就是西甲整体向上的重要体现。
在全球化推广方面，特巴斯同样不遗余力，西甲已经在南非、远东和北美开设了专注于本地扩展的办公机构，“it's not football，it's LaLiga”的口号成了全球西甲球迷共同的slogan。今年上半年，西甲还分别和新锐转播商AMI、社媒巨头Facebook谈妥了不同地区的转播协议，把西甲的输出范围大幅扩张到了中西亚、东欧和印度大陆。未来三个赛季，西甲国内转播权的销售总额已达34.21亿欧元；未来五个赛季，海外转播权的收入更是达到了44.85亿欧元。
看上去，西甲正在大踏步向特巴斯心里的终极目标挺进，但请不要着急下结论，现在这个时间段究竟是西甲加速上升的半途还是由盛转衰的峰顶，其实颇有些值得玩味。
如果说内马尔去年夏天的离去还算无伤大雅，那么C罗今夏的出走，却真真切切地把西甲最害怕发生的事情摆在了人们眼前：这个联赛，正在失去对巨星的吸引力。
球迷们喜欢看西甲，因为这里汇聚了全世界最好的球星。可现实却是，曾经让西甲引以为傲的球星团体，这几年出现了大量流失的现象。在丢掉内马尔之后，巴萨像样的进补只有星味儿不足的库蒂尼奥；马竞留下格里兹曼已经吃掉了所有的薪资空间；你还记得银河战舰上一个顶级球星是谁吗？是2014世界杯金靴J罗。一个足够令人恐慌的事实是，皇马在最近一段时期内的转会操作总体竟然是盈利的！根据《足球报》的统计，2018夏窗还没关闭，西甲卖人的收入已经达到了5.1亿欧元。这样看来，C罗的离开从某种角度来说更是西甲球星出走大潮的代表案例。
▲近几年西甲流失球星一览表。图自《足球报》
另一方面，西甲的买人投资的绝对值虽然创造了新的历史纪录，但同时，西甲与英超的投资差却在不断扩大：十年前，西甲夏窗的引援投入仅比英超少6000万欧元，而这个夏天，差距已经达到了6.45亿，甚至较之意甲也落后了2.9亿。足球通货膨胀不可阻挡，绝对投资值的上升却不如相对投资差更能反映一个联赛的买人情况。综上所述，西甲对球星那种梦幻一般的吸引力，在经历了前几年的登峰造极之后，正在迅速褪去。
众所周知，较之英超的紧张刺激、意甲的战术革新、德甲的优质体验，西甲最大的卖点就是自皇马银河战舰一期以来荟萃的群星，这也是特巴斯拿来和英超争锋的“法宝”。过去十年，是这群超级天才帮助西甲实现了竞技水平的巅峰造诣和商业层面的跨越式攀登。但现在，球星的连续流失之下，西甲的竞技和经济如何才能维持住现有层级，相信特巴斯一定比所有人更着急、更焦虑。从这样的角度分析，他孤注一掷押宝“海外赛”的决策也就不难理解了。
特巴斯尤其推崇NBA的商业开发，可是足球和篮球终究有太多不同的逻辑。西甲成为足球世界的NBA？虽然一切都还没有落袋为实，但这样的口子一旦松动，其实已经不再有“完好如初”的可能了。看上去，“足球全球化”也已经是商业时代不可逆的潮流，但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间点做出抉择的西甲，值得我们更多一层的好奇与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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