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枪哥,体育媒体人。”
这句话是我拿下工作offer、在北京租好房子的当晚,在自己的年中记里写下的。出于一个文字工作者的本能,我大概每年都会在人生的某一个重大事件来临之时写一篇笔记,以记载我当时的心情和感想。而为了更好地从自我的视角之中抽离出来,我脑洞大开的选择了第三人称的方式进行叙述,而我笔下的那个“我”就叫枪哥。
“你好,我是枪哥,体育媒体人。”
鬼知道枪哥为了说出这句话,都经历了什么。
其实如愿以偿进入体育行业之后,枪哥的基友一直劝他:“你不要老是把你上大学那点儿‘郁郁不得志的故事’挂在嘴边。好像显得你总放不下似的。”确实,8月份以来,枪哥很少在公开的场合对友人再去主动谈及自己大学时期的种种遭遇。只不过,年轻人的话题里,大学终究是逃不过去的一个。于是,枪哥总也免不了在公司里被同事好奇地询问有关大学的一切——
“你是地大毕业的?”(因为枪哥公司的创始人之一也是地大毕业的)
“对啊!”
“那你学的什么专业啊?”
“一个地质类的小众专业,说了你也不知道的。”
“你说说嘛,没准我知道啊~”
“地球物理学。”
“哦……”
(长时间的沉默)
“哎?那你为什么想来体育行业啊?”
每当对话行进至此,枪哥就条件反射一样又想起2017年的上半年,那时候还没毕业的枪哥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创作自己的毕业论文,一边开始了自己对职场的摸索。而“你为什么想来体育行业”,正是枪哥经历的所有面试都必须认真解释、详细说明,到最后已经不用过脑子就能叨逼叨5分钟的问题。
当然,结果是,在参加懒熊的面试之前,所有的面试都以失败告终。说来也是哭笑不得,体育媒体的招聘测试,一般会先有一个体育专业能力的笔试,再进行面试。枪哥所有的笔试都能通过,而且都是高分通过。无论是《中国体育报》笔试写一篇有关“秦升踩踏事件”的评论,还是中视体育一张连选择填空带论述表达的卷子,又或者是某流氓公司直接给枪哥一份他们培训班的计划让枪哥写软文,枪哥统统轻松过关。然而到了面试,枪哥自我介绍完毕,面试官总会用相同的语气问起这个相同的问题:“你为什么想来体育行业啊?”
“我不想念了,我想转行。”
大三那年十一长假,枪哥回到了石家庄。出了火车站见到母上大人,这是枪哥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
其实枪哥早就想做和体育有关的工作,上高中的时候,枪哥是班里的话痨,又因为喜欢足球,枪哥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像贺炜、像詹俊、像段暄一样,也未必非得在镜头前西装革履正襟危坐,只要能在有球赛的晚上,拿个话筒和喜欢听的人叨逼叨上90分钟,那得是多大的享受啊。
然而,一切没有高考分数为前提的梦想,都是耍流氓。
最终,在那一年号称最近10年新课标最难的一届高考中,枪哥离中国传媒大学的录取分数线,就差7分。7这个数字在足球世界从来都是传奇,然而那一次,枪哥就这么倒在7上了。
枪哥的父母已经是很开明的了,枪哥的父亲早已是地质行业有头有脸的人物,但父母还是说:“你第一志愿想报哪儿就报哪儿吧,我们不拦着你,考上考不上都看你的本事。不过,第二志愿你必须报地大。”
实际上,枪哥在地大的成绩是很出色的,大四要保送研究生的时候,枪哥是全专业第七(又是7……),有在校级学生组织做到头的社团经历,英语考过托福,给公益组织当志愿者还拿过优秀,从最终的结果来看,比枪哥成绩靠后的同学都顺利上了中科院,无论软硬件,枪哥都是手拿把攥一个中科院研究生名额的。
父母也曾经分别劝过枪哥,原因无外乎:你好歹去中科院读个研究生多好啊;你爸爸在行业里又有人脉,关键时刻能帮到你,你去干那个体育,什么可都得靠你自己了;进了体制内不管你想不想留在北京,选择的余地也都更大啊!
面对这一切,枪哥都没有什么可反驳的,事实摆在那里。只不过,每当想起在周口店的荒山上进行野外考察,小路边就是断崖的时刻,想起为了进一趟城要等上一个多小时班车、再坐上一个多小时班车的时刻,想起只要中午回基地晚了就只能啃凉馒头的时刻,想起厕所里的米田共都溢出来了也没有人打扫的时刻,想起每天出完野外就瘫倒在床上一口气能睡到晚上的时刻,想起每天汗衫能从里到外打透两回、每天能喝干一公斤水却还是能掉一公斤称的时刻,枪哥回答:“你说的都对,可我只是,干不了这一行啊!”
更关键的是,枪哥心里有一种最深层的恐惧,因为枪哥知道周口店这样带有教学性质的野外考察都只不过是小打小闹,真正的地质考察,是深山老林、是荒野挑战、是无人区、是每次时长短则一月多则半年。枪哥总会想到这样一幅场景:不知道出了多久的野外之后,枪哥来到大城市,像一个土鳖一样,不会坐地铁、不会买东西、不知道最前沿的科技和最热点的新闻,像一个盲流一样被时代抛弃,成为一个木讷、笨拙,畏惧城市文明的野人。
这样的场景或许有点极端,但枪哥自幼读书,从来不是为了让自己被时代抛弃的啊!
于是,枪哥跟自己的母上大人说:“妈你别劝了,你真的希望你儿子有一天出野外突然想不开了从山上跳下去吗?”
枪哥的父母明白,儿子想干点儿什么就让他干点儿什么吧!
其实找工作的时候,压力也很大。因为换做是谁都很容易想明白:你的确是大学4年里的一个好学生——可是,你学的东西跟做体育又TM有几毛钱关系?!
是的,枪哥知道,自己上大学积累的筹码已经荡然无存,他就像一张白纸一样,然而他还得想办法把自己这张白纸推销出去。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像继续读研或者早早拿到本行业内offer的同学一样可以有个放松的暑期了。于是,他甚至拿出了10天的时间在3月早早完成了自己一个人的毕业旅行,因为他知道,回到北京之后他不会有时间,更不会有兴致。
枪哥有一辆破自行车,从大一刚来北京就买了,而2017年的上半年,这辆破车陪着枪哥几乎转遍了整个北京城,从金台夕照的高档写字楼,到居民楼里的某个房间,从已经大不如前的中关村,到正在迎来新发展的上地。枪哥尤其记得去上地那次,那是一个刮大风的4月,枪哥穿着淘宝上80块钱买的西装,在扬尘的马路上顶着风赶面试,4月的风还是凉的,枪哥一路骑过去手都冻木了,西装上全是灰。那时候,枪哥心里就盼着:“老天爷啊,您就行行好成全了我吧!”
所以,枪哥为什么想来体育行业?其实很简单,因为枪哥经历过一个行业带来的绝望和恐慌,而要想不再重复那样的噩梦,枪哥必须离开得越远越好。就像拿到毕业证书的那天,7点开始办手续,枪哥7点半就拿着毕业证书,带好全部的行李飞也似得离开了学校,他那时候想得很简单:我的生命里,再也不要出现“地质”这两个字了。你不得不承认,在人生的很多时候,负能量的作用,比正能量大了太多太多。
其实,说起来枪哥真的很幸运,最终,在毕业后的一个月,枪哥顺利找到了工作。虽然户口和档案在毕业前就被遣回了原籍,虽然每天要和无数的北漂一样挤地铁吃盒饭,虽然半年下来的工资都不够买北京半平米的房子,虽然都没有底气和心仪的姑娘说一句“我喜欢你”,虽然还在学着去适应职场的强度和压力,虽然说不定哪天也要像很多人一样接受被赶出北京的命运,但在自己喜欢的领域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养活自己,枪哥现在觉得,大概是自己对老天爷的祈祷真的被他老人家听见了吧!
2017年是体育行业泡沫幻灭的一年,无数人带着憧憬进来,又带着失意走开,但就像枪哥给大老板述职的时候所说的那样:“我想得很清楚,我就是要在体育行业做出一番成就的,我是认准了要把体育当成我吃饭的家伙的。”和无数人一样,枪哥带着憧憬进到了体育行业,但和无数人不一样,枪哥进来了就没打算离开。
枪哥最喜欢两句话,一句是电影《七宗罪》里的台词:“这个世界是美好的,值得我们为之奋斗。我只同意后半句。”
而另一句是罗曼罗兰说的:“这个世界上有且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明知这个世界的真相,却依然热爱。”
入职那天,枪哥需要写一句话当工牌上的slogan,枪哥写的是——依然热爱。
“您好,我是枪哥,体育媒体人。”
鬼知道枪哥为了说出这句话,都经历了什么。
我只知道枪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真的,一级帅!
这就是我的2017,我很想念她。